他动作太快,裴继欢猝然之下应变不及,当下深吸口气护住心脉,借着对方这一扑之势,带起噗噜噜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急速飞旋出去。随着宇文冲“天女投梭”的出手之势,裴继欢高大英挺的身躯已旋风般飞出五丈以外。他足尖刚一落地,宇文冲身形已是猝然腾起,兔起鹘落般已赶到裴继欢身后,左掌再向对方背心拍去。裴继欢只觉一缕尖风,直向自己后脑部位袭来,更不及回身,足尖猛地一点,身躯怒鹰也似再度飞出。眼看着对方腾空飞起的身势,有似展翅雄鹰,须臾之间,已身在三丈开外。
裴继欢冷冷地道:“你们远道而来,当是负有重要的任务,只可惜由于你过分轻敌,而致即将落入己手的猎物飞了。现在你该知道,天底下能人异士到处都有,如果你没有必然致胜的把握,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对方渊?s岳峙,气度非凡,双目神光湛然,深于武学之道的宇文冲立时便看出对方身负绝艺,这一交臂实在是险到极点。看起来,天弘尊者足以摧枯拉朽的掌力就像擦着对方的肩头飞滑过去,两条人影明明撞在了一块,偏偏差之毫厘,就这么疾如电光石火般倏地分了开来。
红教大手印绝非等闲功夫,其威力之大,不在于少林铁砂掌、金刚掌、摔碑手等一应刚猛掌力之下,天弘尊者在一对铁掌上下过数十年寒暑之功,一击落空,断断不肯就此罢手。一招落空之下,他胖大的身子倏地一个倒拧,已贴向对方身畔,右掌前穿,向裴继欢背上击去。只听“呼!”地掌风一片,破空作响,掌影劲疾里,裴继欢冷漠清秀的一张脸分明近在咫尺,偏偏天弘尊者的掌力就此拍空,身体已是拿势不住地向前猛倾。他心知不妙,却是万万没料到对方身法如此之快,妙在无迹可循,如影随形,令人防不胜防,这一惊之下顿时冷汗满身。一个武家高手,最忌讳的便是被敌人贴身而近,这种情形之下出招落空,无如便是死路一条。正因为如此,天弘尊者才登时着慌,急切之间,再要移形换步,却是慢了一时。他猛觉手腕一紧,右手脉门已吃对方五指如钩,抓个正着。这一股劲力,若有若无,渺若轻羽,重若巨木,天弘尊者一霎时遍体发麻,出掌饶是力道万钧,此刻却是半分劲道也提不起来,身形一空,腾云驾雾般飞出三丈开外。
但见裴继欢宛若清风一袭,冷冷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看来大唐皇帝、所谓开明之君,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宇文冲喝道:“大胆!竟敢非议当今圣上,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裴公子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道:“你们万里西来找我,到底因了什么事?缘何对我下此毒手?”
宇文冲冷笑一声道:“我们奉上命前来天山‘请客’,至于我们请的是不是正主儿,那就得看对方手底有几分真本事!”
五台剑派掌门青石道长微一长身,腾空飞起,长剑一招“乌龙取水”,居高临下,向裴继欢当头刺下,与宇文冲两口长剑几乎同时攻至。裴继欢身随步转,顺手一带,让过了宇文冲一剑,左掌如风行电掣般拍到青石道长胸腹之间。掌未到,风先至,迅猛已极。青石道长乃是着名的剑法行家,一见对方出手便制自己下盘,长剑当即横空一划,飞身落地,裴继欢只觉背上一股凉气,青石道长明晃晃的剑尖离着他背心要害不盈寸许,身躯一扭,左足点地,疾向前飞身纵出。右首一条黑黝黝的长形兵器闪出,正是天弘尊者方便连环铲向他当头砸落。裴继欢飘身急退,青石道长一口长剑已然拦在正面,天弘禅师方便连环铲呼呼风响,从左抢至,宇文冲挂了宝剑,只用一对空手,寻隙拍击,大风雷三十六路穿心掌掌力非凡,旁劈侧击。裴继欢凌空倒飞,手起掌落,先将两名随从震翻,双掌飘忽不定,或抓或按,或拍或拿,使出的招数,不是硬夺敌人的兵刃,就是施展小巧狠辣的手法拍按敌人穴道。更令三人暗暗心惊的棘手之事,是他浑身宛若铜铸铁打一般,横练功夫似已练到了上乘境界。斗到四十招开外,天弘尊者被迫得气喘连连,额头见汗;青石道长剑法绵密,也只落得紧守门户,无暇进攻,堪能自保。宇文冲功力精深,败相未露,裴继欢却是愈斗愈勇,但见他手肘起处,风随掌至,天弘尊者蓦觉背心一麻,登时扑倒,竟是被裴继欢施展铁指神通的功夫,点中背心要穴。
点倒强敌,裴继欢运气于臂,几个飞纵,双掌齐飞。青石道长和宇文冲的双掌同时递出,奈何裴继欢来得实在太快,这一掌终于难能避开,“砰”一声,青石道长右肩中掌。裴继欢一掌得手,次掌跟袭。宇文冲右掌反钩,跟着左足一点,身子微侧,手臂骤长,五指如钩,抓到裴继欢面门,这一抓直取敌目,又狠又准,正是武当神社内家功法中的精微招数。青石道长则沉声凝气,身体半旋,手肘抵住对方掌心往外一推,左掌“顺水推舟”,反手一掌。这一掌掌力沉雄,摧筋破骨,狠辣无比,这一下要是给他打中,裴继欢就算横练功夫登峰造极,也势难硬抗。当下伸手格出,手法急变,啪地一响,竟将青石道长直掼出去。
宇文冲又惊又怒,铮地一声拔出佩剑,但见寒光满眼,剑气森森,一剑向裴继欢当胸刺到。裴继欢倏地俯身避开来剑,一个筋斗倒翻出丈余,宇文冲引剑再刺,裴继欢外衣掀起,玉光闪烁,一支紫玉箫横格一剑。宇文冲的佩剑乃是皇帝亲手所赐,纵不及龙泉太阿,也是裁金截铁,锋利非凡,谁知这一剑竟削不动对方这支两尺长的紫玉箫,裴继欢这一招避敌转攻,端的是又疾又巧,宇文冲竟也情不自禁暗地喝了一声彩。眼见对方紫玉箫带起风声,直扫过来,自己长剑刚刚收回,敌人紫玉箫已到眼前,当下急使“铁板桥”,上身向后猛仰,但见一道紫光,从鼻尖划过。宇文冲危急中左手疾起,以擒拿法勾抓敌人手腕,哪知裴继欢臂如铁柱,宇文冲一抓宛若抓到一块冰冷的铁板,裴继欢已是反手一拂,宇文冲失声惊呼,只觉胸口十三处穴道宛若被利针穿刺,阵阵剧痛,不由自由的放松了抓在敌人手腕上的左手,向后直跌出去。
只听裴继欢纵声狂啸,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多耽片刻,你们便多吃一分亏。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愿来时便来,愿去时便去,让他别来惹我,否则就让他现在就准备后事吧!”啸声刺耳之极,人已倏尔不见!
裴继欢去了良久,宇文冲才站起身来,只觉胸口阵阵刺痛,气息不畅,不禁暗暗惊骇:“我生平自诩剑法,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三人斗他一个,尚自大败,可见这姓裴的果然不可小觑!”盘膝运气,直过了半个时辰,方才回复如初,当下把青石道长和天弘尊者扶了起来,幸喜两人受伤也都不重,天弘尊者被裴继欢连点了四处要害穴道,气血揉通,也就好了,青石道长则断了一根肋骨,也还可以行走。宇文冲暗忖道:“初次出京就栽了这么大一个跟斗,还有何脸面回京复命?”眼光一转,忽见地上光芒一闪,上前一看,原来是一把小小匕首,掉落在地,衬着阳光,正自发出闪闪的寒光,显是那裴公子走得匆忙,一时大意,无暇顾及而掉落在此的。宇文冲上前将它捡起,放在手心,仔细地端详着。
但见那匕首刃身不过三寸左右,一指来宽,其薄如纸,锋利无比。这么小巧玲珑的暗器武林罕见,匕首挥出,若乘以风,其势蹁跹,劲道更锐。武林之中,很多门派都有自己独特的暗器现于江湖,一把匕首也即是一件信物,代表着某一门派在江湖中的声威。宇文冲手中的这把匕首,刃身上有凹进的阴文铁线篆书“白眉秘制”四字。看样子他们此行虽然失败,倒也并非一无所得,至少可以认定这武功神秘莫测的裴继欢,正是他们奉命远度关山、万里西来要寻的那位前太子李建成留存于世的唯一骨血,也即是武林第一剑客杨白眉的衣钵传人。
淡弱的阳光下,又飘起了亮闪闪的冰晶,宇文冲只觉背心冰冷,半身麻木。
出京之前,皇帝秘密召见了他,告诉他此行去找的人关乎大唐国运,严令他小心行事。他从未见过皇帝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以他大内第一高手的身份,从不轻易夸奖谁的皇帝三四次口头对他进行了褒扬,将他置于心腹。他能越过大理寺都总管府直接从一位御林军的下级军官平步云溪到了现在这个举重若轻的位置上,纵与皇帝慧眼识珠密不可分,但也绝不是靠吹牛拍马来的。
他究竟是谁?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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