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一位的赵国公长孙无忌对这位歪在松软的躺椅上的外甥并不感冒。在他眼里,皇储应当孔武有力英明卓尔,而不是眼前这副癞皮狗的样子。但他又不能对不起去世的妹妹长孙观音,妹妹临终时的重托,长孙无忌总觉得是一份沉重的义务,作为名正言顺的舅舅,他总要对晋王多多进谏和劝告。然而此时醉意阑珊听着他的条陈奏对,只是淡淡地冷笑,手里的玉盏和拇指上的一枚硕大的扳指交映生辉,散射出异样的光芒。“是么?我看不尽然吧!”
长孙无忌刚刚下朝,立刻赶来见晋王李治。他向晋王李治通报了在朝堂上太宗聚集群臣,有商议大行之后继承人的苗头。李治并不在意长孙无忌的奏报,而只是懒懒地坐了起来,对长孙无忌的话半理不理:“你怎么知道父皇不会忽然改主意?是谁在老爷子面前玩了舌头?”“这”长孙无忌没想到这看上去像是一个流氓二赖子的外甥居然有这么深的心计。不错,到今天为止,胡国公秦叔宝、鄂国公尉迟恭、鲁国公程知节等宿将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意思,他们并不打算在皇上再议此事时支持晋王李治成为东宫皇储。这三个人乃是天下知名的开国名将,尤其胡国公和鄂国公两人,还轮流担任大唐军界至高无上的虚职“天策上将”,向来软硬不吃。天策上将和尚书令两个职务一虚一实,唐太宗在做秦王时,先后担任过这两个职务,登基之后,两位天策上将依然有一位是由太宗终身领衔。
长孙无忌想了想,缓缓摇头道:“以我看还不至于。这些天圣上一直都惦记着王爷,问我王爷读了什么书,写了谁的帖,作了几卷文。三天前皇上在玉林宫设宴招待南越使者,特别还提到您,说王爷是他老人家百年之后交付权柄的不二人选,这话我亲耳听见,绝无半句虚话。”诚然,面对外国使节,作为“天可汗”的唐太宗,决不会乱说半句话。但接见南越使节之前晋王得到叶公公的密报,却是皇上微服出京,在郊外庄园里接见了一个令他如鲠在喉的人――裴继欢。现在裴继欢的身份已然是公开的秘密,百官大多知道当年的隐太子建成的儿子回到了京师,并且受到了太宗的接见,至于太宗善加抚慰,那就是风云之词,听得信不得的东西。而在第三天,南越使节就到了京师,拜见了皇上,递交了国书,两者之间,时间太过巧合了,这不由得不令晋王疑心。
晋王聆听之下,脸色登时大为转和,轻叹一声道:“说的也是,从承乾和李泰两人被放逐之日起,我父子就一直亲密无间,他老人家时时惦记着我。”微微一顿,他坐正了道:“舅舅,我今天想早点休息,就不开学了。你先回去吧。”
“好吧!”长孙无忌也巴不得早点走,晋王酒气熏天稀里糊涂的样子让他生气,大费口舌,换不来一点点成效,以行军出身、一生都讲究办事效率的长孙无忌才不会干这样的事:“王爷保重身体要紧,女色酒色,可远则远,万不可沉迷其中,眼下的吴王恪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晋王冷冷地道:“这是我的事,舅氏无需多言!”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晋王府的银安殿。
“你怎么看?”
走下银安殿的晋王望着刚从帐幔里走出来的霍山老人,征询他的意见。
霍山老人道:“皇上的心意,老夫不太好说。不过满朝文武谁好谁坏,谁存心跟晋王捣蛋,晋王的心里清清楚楚。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阿罗汉,难说不会成为晋王的疥癣之疾。”晋王道:“你对我的作用,我是知道的,有朝一日,我如愿登上了帝位,一定错待不了你。”
“是。”霍山老人肃立。
“眼前没有外人”晋王低声道:“听说中秋过后,皇上就要改立我为太子啦!今天别事不谈,只与国师喝酒!”
“不敢当。”霍山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王爷脸上连日来积存的乌云渐渐散开,那双平日并不大睁的双眼此时忽然有了慑人之势,衬着一双刀裁的眉毛,倒似有几分男儿的英气了。
“卡丽丝在哪里?”晋王一早起来已经喝了数巡,醉意微醺地对霍山说。
“她就在文端园里养伤,不过已经大好了。王爷要见她?”霍山老人试探着说。
“见见吧。你去忙你的,有事我找人去通知你。”晋王醉醺醺地扶着两名太监,身后一个白玉酒杯,当的一声掉在光滑的大理石地上,摔得粉碎。霍山望着晋王远去的身影,两道白眉皱了起来。
听说晋王来到的消息,卡丽丝急忙从文端园里迎了出来,不过她脚还没踏出门外,一只苍白有力的大手就伸了进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疼得卡丽丝嘴里刀倒抽凉气。在泰山顶上,卡丽丝被公冶越的剑气所伤,一直未能痊愈,眼下伤情稍好,又被晋王狠狠地抓了一把。鲜血顺着卡丽丝的手往下流,卡丽丝立刻觉得半个身体都疼得麻木了。
一边的奴仆和女佣急忙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文端园,两扇大门悄悄地关紧。
以卡丽丝的武功,要拒绝晋王并非难事。但眼下父女俩有求于晋王,晋王也的确权势通天炙手可热。数度逃避开了的卡丽丝这回被逼得毫无退路。晋王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劝说和哀求毫无作用,眼前这个花厅,那五彩斑斓的皮褥上,风流年轻的王爷干下了多少荒唐的风流勾当,多少无辜失身的黄花处子失去了可贵的贞操?他的大胆和荒淫无耻,实已到了“百无禁忌”的地步,无人能加以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