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岂虽然已经习惯了纪婵的出人意表, 却仍惊讶于她得出的这些结论。
他想到的,纪婵也想到了,他没想到的, 纪婵也想到了。
“童年时期可能受过虐待和不公正待遇。”司岂重复一遍, “非常有道理, 甚至可以借此缩小嫌疑人的范围,纪大人是如何想到的呢?”
“当然是我师父教的啦。”纪婵又撒了个谎,其实这些是她读《犯罪心理学》学到的。
如果可以, 或者应该借着整理卷宗的机会,编纂出一本实用的古代版犯罪心理学?
她默默在心里立了一面小旗。
司岂笑了笑。
他不笑的时候像雕塑,笑的时候就是雕塑活了。
温暖, 纯良,还有些许活泼,英俊的脸上有了二十多岁大男孩应有的样子。
他支起两条大长腿, 左手托着脸颊,摆出一副思想者的深沉模样,郑重说道:“真可惜, 竟然不能与这样博学多识的先生见上一面, 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纪婵挑了挑眉, 心道,有什么好遗憾的, 博学多识的人就在你对面坐着呐, 想必你早已有所觉悟, 都是千年的狐狸, 玩什么聊斋呢!
大约一个时辰后, 纪婵在简陋的义庄里打开了两具尸体的腹腔。
根据食物在胃里的消化情况, 以及在小肠里的运动距离, 得出了死者的大致死亡时间。
——死者在用完晚饭的两个时辰后被杀。
如果钱起升在申时初用饭,亥时初被杀,便刚好与邻居听到车马声的时辰吻合。
如此,顺天府便可根据马车可能的行进路线,调查亥时之后,其附近居民有无遇到这辆马车,以确保调查范围不大,大家不走弯路。
从城外回到大理寺,纪婵将一下车就有个中年妇人笑着迎了上来。
她双手递上一张装帧精美的帖子,“表姑娘还记得老奴吗,老奴现在是汝南侯府的。三日后,侯府将举办一年一度的桃花宴。这是我家世子夫人亲自写的贴子,请表姑娘务必赏光。”
汝南侯府,且叫她表姑娘,说明她是陈榕的人。
纪婵不客气地说道:“汝南侯府的春日宴与我何干,陈榕到底什么意思?”
那妈妈吃了一惊,脸上不免有些尴尬,声音也弱了些,“世子夫人想见见表姑娘,特让老奴请表姑娘进府一叙。”
纪婵挑了挑眉,“真是好笑,她要见我,我就要见她吗?她还真拿自己当盘菜呢!”
车里的司岂蹙起眉头,也下了车,目光凌厉地朝那妈妈看了过去。
他父亲重新回到朝堂后,鲁国公始终被压在户部做侍郎,甚至被皇上连番申斥,这几年过得极不如意。
纪婵秉公办差,在归元寺帮了汝南侯世子一把,一点儿不曾为难,那两人不说登门道谢,居然派个下人来请了。
好大的脸呢!
他冷冷地开了口,“纪大人,还不快跟本官进去?”
那妈妈听到声音,转过头,与司岂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当即吓得缩了缩脖子,囫囵行个礼,一溜小跑上了等在一旁的马车。
马车往前走了。
她打开车窗,往大理寺门口看了一眼,瞧着两人高挑修长的背影“啧啧”两声,“孽缘吧,居然又凑一起去了……杆子似的,瞧着还挺登对。”
纪婵进衙门后,继续在司岂的书房里看卷宗,才看完两个,老郑就赶了回来。
他和老董的人把南城几个茶馆饭庄都打听遍了。
钱起升是才子,确实在做押题和代写文章的买卖。
他有才华,但贪婪小气,不少举子都讨厌他。
前几日,钱起升与一名举子讨论一篇文章时吵了起来,钱起升出言不逊,辱人父母,被好几个举子联手揍了一顿。
那几人眼下都在贡院里,无法继续追查,只能暂且按下。茶馆里都是茶馆伙计熟识的考生,没有其他任何值得关注的陌生人。
从现有的线索来看,凶手在钱起升的案子里留下的破绽不多——以前的悬案卷宗还得继续研究。
司岂和纪婵头碰头地探讨了小半个时辰。
去饭庄叫饭菜的罗清回来了,两人放下卷宗洗了手,一起用饭。
纪婵早上吃得早,午饭又用得晚,肚子早就饿瘪了,不自觉地吃多了些。
——两碗米饭,肉菜若干。
罗清叹为观止,等纪婵放下碗筷,他一边上茶,一边壮着胆子打趣了一句,“纪大人是我见过的饭量最大的女人了。”
纪婵不以为意,“这算什么,我个子这么高,你家大人又压榨得这么狠,不多吃些怎么行?”
她接过茶杯,“多谢司大人,饭菜很可口。”
“小事,不足挂齿。”司岂用罗清递过来的手巾擦了嘴和手,又道,“纪大人家里收拾好了吗?”
纪婵道:“没有,再过十天吧。请教司大人,像你们这样的人家一般去哪儿挑下人。”她终于意识到随从的重要性了。
罗清插嘴道:“我家三爷不管这个,小的却是知道的。城西有个老六牙行,很靠谱,九叔都在那儿买人,纪大人可以去看看。”
“好,等休沐了我就去看看。”纪婵说道。
司岂用茶水漱了漱口,说道:“明日准你半天假,先去织造局把官服做了,顺便看看人。”
“多谢司大人体恤。”纪婵赶紧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