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霍秋怀向霍月华讲到霍家时,他用了一个十分明确的词来形容。
中产阶级。
霍家。
既不属于站在金字塔顶端,可以一直骄奢淫逸、挥金如土,拿钱当烟点的那种唯我独尊的家族;同时,也不会像穷苦体力劳动者那样,需要省吃俭用,终日为生存而奔波的家庭。
“我们生处于贵贱之间,既不会过于贫苦,也没有外人看来得那么风光富有。”
霍秋怀拍拍霍月华的额头,他微笑着继续说:
“事实证明,这才是最好的一种生活,无论是贵族上流社会还是底层地下社会,人总是忽上忽下,起起落落,变化无常。
而过于骄奢淫逸的豪华生活只会弄的人,心灵憔悴,丧失奋斗的斗志;同样,过于劳苦终日为活着而奔波,只会弄的人,身体疲惫,沦为庸碌。
幸福,只属于既不贫穷也不富裕的中间层次的人,中产阶级,是一种美德。”
霍秋怀这么说的意思,源自于霍二少爷的孩子,霍家唯一嫡孙‘梁少悠或者霍明远’男孩变成女孩霍月华后。
他和她,慢慢处于霍家边缘化。
“冷暴力也是一种美德。
就像你,霍二少爷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既不需要像大伯父霍秋宴,成为备受期待的银行家,当家必须支撑整个家族未来的命运;也不是三伯父霍秋潦,掌管社团帮派的代价,过着刀口上添血的日子。”
霍月华冷寂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年龄的成熟,她望一眼下雨的暗色天际。
“错了。在废墟里建立起来的铁血政权,辉煌过后只会淹没,重新回归虚无。
你知不知道,霍家医院每年救了多少人的生命?”
霍秋怀好笑的摇头,被她这么一说,弄的他这个不上不下的二少爷,好像只配做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
霍月华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要我替代老爷子霍善衡,赞颂你的仁心仁术?”
“当然,要知道我这个‘不上不下的二少爷’还有养女儿这么艰巨而神圣的使命。要不要顺便,找个老婆来分担一下?”霍秋怀自语的摸着下巴,煞有其事的考虑一会。
“如果你娶老婆的初衷,只需要她完成保姆的工作,凭二少爷的资产还这张英俊的脸。”霍月华摸了摸,点头:“虽然老了点,还是很有希望的。”
霍秋怀有些无奈,他拉开霍月华有些肆无忌惮的手:“你啊,真是没大没小,要叫爸爸。”
所以。
霍秋怀当机立断,准备带着霍月华搬家,离开霍公馆。
女人嘛,总要先为自己打算。
霍家大少夫人万喜如得之自己再次怀孕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把那些尖锐耀眼珠宝通通从身上摘下来,珠宝质地尖锐她怕伤了她的儿子。
她有预感,这次是她期盼已久的儿子。她的儿子,会成为霍家真正的长子嫡孙。她这么想的时候,指尖摸到白皙脖颈上那条优雅祖母绿吊坠,色泽剔透质地坚硬。
绿色,总显得平庸而诸多磨难。
她望着镜子里那个明艳女子,岁月对她独特偏爱给了她明艳绝伦的美貌,同时,她过往人生道路上无数坎坷而尖酸的命运。长得好其实是骗人的,又骗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万喜如遵从父母之命出嫁的当晚,她的丈夫却死了;
鼓起勇气与男人私奔,却被负心薄情的男人抛弃;
如果不是霍秋宴愿意收留她,万喜如自觉已经变成残花败柳又被父亲断离关系的女人,她未来的命运可想而知,肯收留她的只会是好像九龙城寨里的妓院了。
她是幸运的,万喜如这么想到。
她的运气似乎在生了女儿霍明月以后,慢慢变好。儿子是她实现现实欲望的捷径,而女儿是她额外的运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无论那样,她都不想放弃。
这么想着,万喜如整理梳妆台前所有珠宝首饰,仔细挑选出最优雅、价值连城的几样顶级珠宝,临走下楼时,她还是把那么不怎么高级银质项链一起放了进去。万喜如匆匆下楼,去追赶霍月华。
他们还未走多远,天上下起淅淅沥沥小雨,阻碍行程。
霍月华望着万喜如硬塞给她一个精致丝绒首饰盒,她并没有拒绝,打开首饰盒,满目眩目耀眼的珠宝闪烁星辰般光辉。
她眼眸微微一动,嘴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她伸手翻了翻首饰盒,指尖穿梭过无数珍珠、黄金、钻石、后停留在一枚银质钥匙吊坠。
她拿起吊坠,纹路蜿蜒仿若开启中古世纪英国古堡大门的钥匙,微微点头,那是白念芸送给长房儿媳见面礼,白家世代传世珠宝之一。
“女儿,意志不够坚定,这么容易被敌方收买。”霍秋怀若有如无的嘲讽,他微微摇头。
“这叫,物归原主。”霍月华撤掉吊坠上那条搭配不伦不类的黄金项链,把那窜昂贵碎钻石串联项链当作吊坠底子,最后她仔细按动银质钥匙上一个微小机关。
“咔嚓”。
银质钥匙表面圆环里瞬间又翻出一层,白色金刚钻在阳光下微微呈现一丝粉色,那是一条真正的粉钻项链,价值是钻石的十倍。而项链对霍月华的意义,并非在附加价值,她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Holden。”她微微一顿,问道:“只是,我很好奇,那个‘我’,才是你的女儿?”她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像你老爸这么仁心仁术的医生,当然不缺养女儿的钱,女儿可是老爸的小情人,情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三个,都是。”他这么说的时候,拿起那条项链帮她戴在脖子上。
霍秋怀抬眸,他望一眼停止的大雨,收起雨伞。他重新向她伸手,改变称呼:“走了,望月。”
雨水停滞那一瞬间,霍月华冷寂聪慧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甚至有一丝胆怯,她似乎重新变回小女孩。
她眼眸懵懂,走路出现轻微横向,问得问题也如正常的小孩那般:“爸爸,我们去那里?”
“新家。”霍秋怀微笑着拍拍她的柔顺的头发。
“那,望月想要有自己的房间。”她才不想和‘姐姐们’住在一起,用同一个身体已经很不方便了。
“好。”
“你不害怕?”霍月华诚挚的眼神盯霍秋怀,她缓缓说道:“爸爸,姐姐们从来不守规矩。”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们也不是从猴子进化成人。”
霍秋怀扶着霍月华的发梢,他微笑:“现在世道这么艰难,姐姐们只是想要保护自己来‘适应’这个光怪陆离的香港。
爸爸,别的本事没有,既比不上你大伯掌管银号支撑家族未来,也不会像老三混迹黑道,别忘了,我可是医生,怎么会害怕。”
解离性人格障碍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DID,如同在一个身体里,住着好几个灵魂。霍秋怀想,他当年没有治愈母亲白念芸,或许可以在这个孩子身上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