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雾气浓重,遥望远处的维多利亚港,香港这座城市,呈现一种荒诞意味。
霍月华有些疲惫靠在座椅上,用毛毯裹住自己,紧紧的卷缩起来,好像婴儿在母亲的怀抱里那般安全。
协助调查,警方至多扣留她48小时,有律师在时间更短。
梁少悠告诉她,枪是顾溪白,藏枪的也是顾溪白,开枪的还是顾溪白,这案子她无需担心。但她敏感察觉,顾Sir不太友善,身在豪门世家意图不轨的人很多,顾溪白不同。
顾溪白看待霍月华的眼神,不带掩饰,厌恶到极点。
这种讨厌很直接,写在他脸上‘看你不顺眼,赶紧滚蛋。’
他好像随时等着自己犯错,抓住她的把柄,肆意要挟。现在她只想快点离开警署,站在他的地盘,对方占据有优势。
“孩子呢?”霍月华见他进来开口便问。
“下机时,婴儿随孕妇一起送救护车。”
想起在飞机上婴儿难产的一幕,梁少悠至今心有余悸,如果孩子死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结果大于过程,他上下打量她一会:
“你还真有勇气,把顾Sir推开。”一想到顾溪白一个大男人被女子推到在地上,他就止不住想笑。
“刚出生的孩子没有呼吸,新生儿呼吸窘迫。
小于34周早产儿常见呼吸困难,经气管插管,气道内给予肺表面活性物质替代治疗缓解。
飞机上专业呼吸仪器可以控制氧气输入量,像顾溪白那样给孩子做人工呼吸不行,婴儿的肺只有成人4/1,如果强制人工呼吸输入氧气,孩子的肺会爆炸。”
每逢提起与专业相关事情,霍月华回答还是很利索。
“看来妇产科实习还是很重要,你当年真救了一个婴儿?”
梁少悠想起她把顾溪白摔完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出自己接生经验,当飞机上婴儿发出哭泣声那一刻,他开始相信这是真的。
她拿下眼镜擦拭镜片,她当年确实给孕妇接生过一个孩子,只是……
她撒谎了,其实。
“他死了。”是一个死婴。
“死了?”他一愣,瞬间回神她在说当年那个婴儿。
她有些喃喃自语:
“你那份告知书暴露很多问题,孕妇与家属不信任医生,那时连警察都给我带上手铐。
我撒谎,说我有接生经验,当年成功接生过孩子,顾溪白才会解开手铐。
这个孩子很幸运,活了下来。医生即是杀人,也是救人。”
有才华的冷静女子,梁少悠不该以一件着装来判断,他心里重新评估,察觉眼前这位不是名媛,她是医生。
他手上拿着两罐咖啡,一罐递到她手中,然后他开启另一罐,摆在她面前。
“办妥了,休息一下,我们就走。”
霍月华感受到金属罐里传递掌心的温度。
两罐咖啡都是给她的,一罐用来暖手,另一罐安抚她的情绪。
在飞机上经历黑暗与恶意的试炼,对眼前任何善意给予,她都心怀感激。
“谢谢。”
“霍小姐,高价雇用辩护律师,把你保释出来也是应该。
况且只是协助调查,无需担心。”他公式化的说道。
“……月华。”她的手微微拽紧罐子边缘。
“朋友都会叫我月华,你也可以这么换。”
“这样的话……还原你本真的样子。”
他轻轻把她鼻尖那副笨重眼镜取下来,他微笑望着她,琥珀色眼眸透出一丝灵气,胜雪肌肤搭配姣好精致容颜。
“如此,才比较像高贵皎月。”
她神情有些恍惚,朦胧中与小时候父亲影子重叠起来,她不自觉脱口日出:“爸爸?”
“……”他片刻沉默,被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年轻女子叫‘爸爸’,一般年轻男子都会瞬间生气。
梁少悠心里反倒很想笑,他和霍秋怀的关系是一个秘密,秘密压抑太久,需要有同谋分担。
他把她当作同谋,也不坏。
漆黑夜幕,霍月华抬手看一眼已过十一点,她指着前方车问梁少悠:
“你家在那?这么晚了,让司机送你一程。”
梁少悠还未回答,只见一辆限量版阿斯顿马丁呼啸驶来,红色车身仿若红宝石镀上一层淡淡光晕。
霍明珠开启车窗,对霍月华微笑:“看来,不用我送你。”
“司机来了。”
霍月华微微摆手,她视线穿越过副驾驶,顾溪白懒洋洋抬了眼,漆黑如墨的眼睛对她笑,笑意中透出一种寒冷。
“霍月华小姐希望你合作,暂时不要离开香港,警方随时会叫你协助调查。”顾溪白公式化说道。
“ ……”霍月华下意识蹙眉,后退几步,究竟哪里得罪这位警察先生?
“当然,做为良好市民,霍小姐一定会在律师的陪同下,协助警方。”梁少悠见她这么怕顾溪白,拍拍她肩膀安慰道。
“终于肯把那副土的掉咋的眼镜拿掉,这是好事。”
霍明珠赶忙打圆场,她明艳美眸,来回在梁少悠和霍月华之间转悠两圈。
“我呢,感谢顾Sir救命之恩,请他吃顿饭。
和妈咪说,今晚住在你那里。”
霍明珠暗示是如此明显,流露出一种风流。
“好。
如果林姨打电话来,我会和她说,你已经睡了。”
霍月华含笑点头,从小到大这种事对她轻车驾熟,艳光四射的霍明珠总是活得无比耀眼,夜夜笙歌。
和她不同。
霍月华喜欢在清晨,洗手、烧水、沏一壶茶,瞭望楼下花园,光线不断变化,天边薄雾云彩,茶香缭绕。那一刻,她获得内心深处静谧。
霍明珠颔首,这是她最满意霍月华的一点,从不好奇她的私生活,也从不过问她身边男伴的身份,守口如瓶,佯装不知。
梁少悠望着急速驶过的红色跑车,他笑的有些暧昧,拖着行李对司机说道:
“还是不回家,怕打扰人家,麻烦送我到附近酒店。”
“打扰?”霍月华有些不明所以,自然流露出懵懂。
她视线看着远去的跑车,男女之间,以好奇与欲望来做推动力,若再夹杂一些救命之恩的话,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以预料霍明珠与顾溪白之后的发展,霍月华在霍明珠身边这么多年,恋爱见过太多,这关梁少悠什么事?
许久后她才反应:“你和顾Sir住在一起?”
“我们是好友。”他微笑。
“公职人员枪丢了,会很麻烦,做了警察,枪是命,难怪顾Sir摆脸色。”
她想若顾溪白和霍明珠的关系进一步发展,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闹的太尴尬对霍明珠有影响。要不,她买点礼物去道歉?
“一些误会,我曾和他解释过很多次,这不是你的错。”
他欲言又止,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沉默半响,忽然问:
“月华,你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她微微一惊,逃避一整晚也没能躲开。
霍月华所害怕,梁少悠是否足够聪明?
他应该还没有察觉,在她冷静躯壳下,掩藏着那个与黑暗来往的心灵。
当时拿枪的哪个,不是她。
“月华,律师与当事人之间会有保密协议,我会帮你保守秘密。”他坐在她身边,垂眸俯视。
霍月华能说什么,无形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灵魂。
说,她的灵魂是残缺?
说,她是怪物?
迟疑许久,她咬着嘴唇,微微摇头,她说不出口。
梁少悠收回视线,转头望向窗外,城有多繁华,人就有多冷漠。
香港是钢筋混泥土所浇灌,一座漠然之城,生活在里面的人也习惯相互猜忌,缺乏信任。
……
红色阿斯顿马丁呼啸而过,红色车身仿若红宝石镀上一层淡淡光晕。
好像它的主人,张扬、耀眼。
“感谢顾Sir救命之恩,还有……
我替月华向你道歉,她只是为了救我,才会拿枪。”霍明珠一贯自信,她扶着脖子上纱布,首先开口。
顾溪白感觉很模糊,把玩手中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