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热闹非常,酒过三巡,晚宴直到凌晨才结束。
时间太晚干脆在酒店定房间休息,霍月华很费劲把霍明珠搬到床榻上,末了替她卸妆、穿睡衣、盖上被子,一切整顿妥当她轻轻合上门。
手表上指针接近零点,她却也感觉不到疲惫,如果时间再多过5个小时,她想看上海日出,穿越霍明珠隔壁房间,再过去那间就是霍月华房间。
此刻。
隔壁房间传来细微不可辨别声音,好像人呼吸困难微弱挣扎……
霍月华立刻感到神经一阵收缩,她没有问过梁少悠‘削三番’具体计划,如果他在上海闹出人命……
她想都没想,便推门进去。
室内一片寂静,铺面而来酒味熏得她一时撇过头去,脚下不甚撞到两三只玻璃酒瓶,她抬眸望着窗外黑色天际连接在一起,眼前白色床只睡了一个人,可惜睡相不太好,呈现一片朦胧凌乱。
“酒都是杀手,你觉得谁最强?”顾溪白有些调侃微笑,他语气含糊不清。
霍月华视线掠过脚边酒瓶,Водка(伏特加)、Lafite(拉菲)、茅台……她习惯随手把酒瓶一个个摆成规整列队。
“茅台,最强。”
“为什么?”他饶有趣味的问道。
“一堆英文酒瓶里,中文汉字有特别存在感,更值得信赖。”好像在上海的陌生环境里,只有梁少悠与顾溪白让她觉得可以信任道理一样。
她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霍月华从包里拿了几粒解酒药递给顾溪白。
霍月华开始轻轻拍顾溪白,他一脸迷蒙眼神闪烁,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蜷起,他皱了皱眉。
“月华,别吵哥哥睡觉……”
她稍微愣了愣,她听惯顾溪白指名道姓强凶霸道称呼‘霍月华’久了,对突如其来亲昵称呼有些不知所措。
霍月华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溪白,心里隐隐模糊念头,真相背后……
6岁之前,那段她失去的记忆?
她从来不甘心被命运吞噬全部人生,绝不低头,她要抗争,不会被时间的洪流轻易卷向彼岸。
很多东西明明谁都看不见,她非要试图去证明它的存在,去探究一件对霍月华意义非凡的事情,找回她所丢失的记忆。
霍月华轻轻把房门关上,她拉上窗帘室内陷入一片黑暗,顾溪白喝了这么多酒,她打开黑胶碟针尖点在胶片上,流畅舒缓的曲调环绕四周。
酒精好像催眠般起着作用,酒精的浓度越高,意志越薄弱。
霍月华坐在距离床沿遥远的椅子上,这是一场心理医生与患者之间不动声色的会谈。
短暂沉默,她额前乌黑的头发垂下来,一半的脸孔被遮住,她缓缓说道。
“哥哥,我们又要成为一家人,我很高兴。”如果顾溪白与霍明珠结婚,那就是她堂妹夫。
他莞尔一笑:
“见到你,我一点都不高兴,原本打算,一辈子不和你说话。”
顾溪白神态自若贬低,霍月华心里十分郁闷,有些遗憾却又必须去深究,人很难确信模糊的轮廓的真实性,挖掘真相又诞生于不确定之中。
“期待有一天你能真诚地接纳我,接纳大家是一家人的事实。”
霍月华坦然自若的说道:
“况且,你喜不喜欢我不重要,只要你喜欢明珠就够了。”
“霍明珠喜欢我的脸,顾溪白喜欢她的身体,很公平。”
酒精带有明显催情作用,顾溪白语气半真半假,目光调转向黑沉沉,话题带离另一个方向。
“每一个时代爱情诗篇,女人总渴望压在男人的身躯之下。
也许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最为充实象征。负担越沉,生活也就越贴近大地,越趋近真切实在。”
“身体痴缠,灵魂越走越远,不相信爱情的人,缺乏对人信任。
通常,不容易快乐。”
霍月华想了良久,才云淡风轻答道。
顾溪白不相信爱情,但会接受它,情、欲是一种安慰。只是,他不想她看穿这点,他有些挑衅反驳。
“谁说我不信爱情,说不定曾和Holden(霍顿)喜欢过同一个女人。”
他们喜欢过,同一个女人?
梁少悠喜欢过的女人,他前女友……顾溪白会喜欢李悦宁?真意外。
霍月华微微眯起眼睛,顾溪白语气更像是一种试探般的挑衅,她双手交叉,带了些自信的微笑,醉汉的挑衅怎么赢得了清醒的医生?
她剖析道:
“追求女色的男人,差不多属于,两种。
第一种,所有女人身上寻求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存在于他一如既往主观梦想之中,迷恋在女人身上寻求他的理想。
Holden(霍顿)喜欢清纯的女人,或者说他在所有女人身上寻求一种女人,我的外表大概最接近这样的女人。
第二种,想占有女人世界无穷种姿色,他被这种欲念所诱惑。他觉得每个女人都是上帝的杰作,每一个都那么富有魅力,一颦一笑,甚至一滴眼泪,都好像美术馆里艺术品。
顾sir做为风流老手,英格丽·褒曼与玛丽莲·梦露是完全不同类型女人,对你却都有吸引力,你不带任何主观的理想,对身边女友很快感到厌倦,但内心又无从失望,收藏女人如珍奇收集家。
Holden(霍顿)是前者,顾sir你属于后者,怎么可能喜欢过同一个女人?
退一万步,即使有,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左右为难,被骂的一定是她。
那个女人,又何其不幸。”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顾溪白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细碎的光芒……
霍月华眼波流转,她是何其敏感的女子,她的人生是一幅拼图,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瞬间分解成了好几千片,她穷奇一生不停地收集那些有可能拼凑成自己人生画面的碎片,需要一生才能拼凑完整。
现在,它已经悄悄显现了轮廓。
“那个女人……是我?”
勾着唇,他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怎么可能?你哪来的自信?
别这么自不量力!”
顾溪白眼中有着一瞬的恍惚与轻悔,似是在追寻着许久之前逝去的时光,他蓦然提高了声调。
“你不是生病留下后遗症,小时候的事情都忘了。
现在,来套话?”
“……”
霍月华沉默片刻,手背摩挲着的指尖蓦地停住了,她是一直在套他的话,他们拥有丰沛的往事,她想知道丢失的记忆所包含故事。
“过来。”
顾溪白垂下眼睫,低沉声音犹如自言自语,他的眼神冰冷,伸出手去抚摸霍月华的脸颊,她的脸如同被指尖轻弹的鲜花一样,颤颤巍巍地摇曳,看不清轮廓。
“不用套,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在他俯身下去,瞬间,被她躲开了。
“你在勾引我?”她好笑问道。
“顺应自己的本能……”他轻笑,面色有些轻浮。
“身体的吸引无法引起精神的吸引;精神的吸引可以激发身体吸引。人不该仅仅应为本能,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她蹙眉,这摆明是弱者的思想,他没有能力仰制欲望,意志又不够坚定选择自我放纵,没有面对命运带来意外的勇气,自私的家伙!
霍月华一脸戒备望着顾溪白,她不是他女友霍明珠,他得清醒一点。
“看清楚,我是谁。”
“你是……”
他露出讥讽的笑意,记忆成了他报复的工具,这场复仇不知是他对时间流走的无奈,还是他对她遗失记忆惩罚,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顾溪白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势必准确传入霍月华耳朵。
“杀、人、凶、手。”
他语气万物凝冻般死寂,凄冷至极,森寒至极!
一种奇异强烈的负罪感环绕她周围。
霍月华身体为之一震,一时微抖,手中几粒白色的解酒药落在地上,她认为千丝万缕的联系背后,她在寻找记忆……
6岁那年,她曾经。
杀过人?!
霍月华脸色异常苍白,彼此之间嫌隙丛生,对方抱有严重猜忌,上海之行所建立一点点信任戛然而止:
“没发觉吗,我每次面对你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
顾溪白漆黑眼睛盯着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水晶灯。
假如不能改变这个世界,至少不应该被这个世界改变,他所向往感情上自由自在,不被任何一个女人约束,他要抛弃一切陈旧记忆。
“我是警察,和杀人犯,无话可说。”
“我已经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想知道我是怎么看待你?
你,每次都这么让人讨厌!”
霍月华非常失望,跌跌撞撞起身,走了出去,无人阻拦。
感觉离开的瞬间,有些东西不能再挽回般失去了,她潜意识里觉得帐然若失,而理性在告诉她,他们之间原本就没什么,她甚至耻于将自己多重人格的秘密告诉他知晓。
顾溪白与霍月华,他们之间。
最终,无言以对。
霍月华曾提醒过自己穿越过时间条隧道,记忆所抵达,那条生命起伏的路途,过去的核心,她必须承担寓意……
她,杀人了。
所以,小时候的事情她全部忘了,那是身体机制的自我保护。
窗外有沙沙的雨声,雨水的声音,她承受不住负担的重量,眼眶微红,她受到伤害,记忆的主人幽幽现身,却被荆棘缠全身,为自己过去感到屈辱。
霍月华很无助。
她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避风港,在霍月华受到伤害,心里只浮现梁少悠一个人。
短暂的叩门声不过一会,房门就被缓缓打开。
“月华?”
梁少悠乌黑色头发有些凌乱,有着极清俊眼眉,淡色的薄唇此刻微微上扬着,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
“这么晚,还不睡?”
“Holden(霍顿)……”
霍月华倍感委屈,‘我小时候杀过人’这话怎么也说出不来,她这么大一个人,说出来很丢脸,最缺乏的是安全感。
“怎么了?”
梁少悠声音很轻,语气带着温柔安抚,他瞳孔呈现深黑色,眼眉十分柔和。
“今晚,我不想一个人……”
暴、乱阴影留在霍月华心里,唤醒了她的偏执,对最珍惜之人近乎病态的占有。
漆黑的夜里,令人窒息的拥抱。
梁少悠对霍月华突如其来的拥抱,他眼里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他在暗处小心翼翼地观察她,她像被梦魇缠绕拼命抓住温暖奢美的东西般,她死命抓住他。
“Holden(霍顿),你爱一个人,会为她做什么?”霍月华神色平静,鼻息之间可以闻到他身上沐浴液清爽的味道。
“克服所有存在的障碍,把你留在身边。”梁少悠心中困意全无,怀里久违的温暖,心中有异样情绪滑过。
“那就好。”霍月华缓缓点了点头,她沉迷他温暖的怀抱,他用无比耐心和温柔安慰支持她。
他抱着她,梁少悠眼底眸光瞬间闪烁变幻万千,霍月华穿着一条暗红色丝绒连衣长裙,领口妆点细致蝴蝶结,细腰盈盈不足一握,身材纤瘦,裙长覆盖膝盖,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
最后,他合上门。
呼吸由轻浅渐至沉重,他在她耳边倾吐。
“月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她主动踮起脚尖,袭上他的耳垂。
“给你。”
他心被轻轻撩动了一下,怀里的人近在眼前……比任何时候,她都更加贴近他。
霍月华是一个心思熟虑的女人,从开始敲门她就已经知道,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事实上,她隐瞒一段往事。
“Holden(霍顿),如果选择接受,你必须接受全部的我。”包括她,曾是杀人犯的事实。
“好。”
梁少悠手臂松开然后又慢慢收紧,恋爱是不用思考为什么,因为女人本身无法用逻辑来概括她的行事动机。
所以,爱情本身只是幻觉,男女之间依靠猜测,她的动机最后会呈现出来,他现在只需要等待。
他搂主她,在房间阴暗的光线里,他亲吻她,温柔缠绵。
美色惑人,她轻盈地嫣然一笑,柔美纤手娇媚地捂在嘴唇上,体态恍若一声弦乐的清音。
他带着忧郁的神情,容貌不适合表现喜悦,忧郁显得更为高雅。
他手解开她领口蝴蝶结,沉浸感官欲望不能自拔,本质上男人更为薄弱。他学会控制欲望后感悟,焦躁混乱的本质上与美无缘。
柔和缓慢,美如水银般融合。
她长发倾泻,他亲吻变得越发温柔,对视时眼睛明亮光辉,贴近时心情的激动跳跃,这一切都如同火炉,温暖心灵的火种。
她感觉他敷在唇瓣吻更加柔情,她融化在他的亲吻里,感受到切切实实幸福所在。
他托着她的下巴,他手指感觉到她脸上纤细的皮肤,指尖触碰所具有神圣感,仿佛在轻波上荡漾。
此刻。
他会体会到文学之中深意与美感……
她是融化在他怀抱里的雪花。
从这一刻起,命运被紧紧地连在一起。
“你一直,会克制欲望?”霍月华看他,她将脸埋在他臂弯里,轻声问道。
“很少放纵自己。”
梁少悠低垂眼眉,紧紧揽住她的腰,床第之间她可以算完美女友,百分之一百顺从他的意思,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际,只是有的时候,他会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好了,该说说这么晚了还不睡,来找我的理由?”
“女囚犯穿什么颜色囚衣?
我想知道,穿上囚衣后,你是否,还爱我?”霍月华话语甚是惊悚。
梁少悠微微一怔,但之后得知一切源自顾溪白的无端恐吓后,就变成取笑。
客观的心里分析,身为警察顾溪白在警视厅上下都可谓游刃有余,各种道上都吃得开,但对于警察这种职业,绝大多数人倾向敬而远之,所以他深谙于收买、恐吓之术对一部分人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