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声,张晨凡的神色有片刻的凝固,放在腿上的手更是瞬间抓紧。
时未也有些惊讶的转头,看向门口。
却看到了有些日子都没有见过的驰庭闲,男人穿着休闲,一身的漆黑,黑发柔顺的搭在眉骨, 深陷的凤眼翘着一抹邪郁的弧线,唇红齿白生的精致,只是气场却显得不近人情的阴兀。
“你怎么会在这儿?”时未拧眉,对于这个便宜弟弟,她向来没什么好的态度。
驰庭闲抬眼,迈腿走了进来,眼神却若有似无的在旁边张晨凡身上一扫而过, “这部戏, 我是投资方之一。”
时未被噎了一下, 刚刚自己的锋锐,似乎也变得尴尬,她抿唇:“那你涉猎的区域还真是挺广的。”
家里已经有驰郧西在打理娱乐圈的事物,驰庭闲竟然也会来分一杯羹。
驰庭闲走过来,靠在二人不远处的沙发靠背上,手中把玩着一支手表,他眼睫漆黑,眼眸望着时未,语气说不出的森森:“姐姐,见着我就这么不高兴?”
时未起身,正面对上面前这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天才弟弟,二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他正好挡在她身前,出去的空隙很狭窄,“不然?”
说着,她翘唇:“我以为你会有点自知之明。”
也不管驰庭闲是什么表情和反应, 时未侧身出门。
化妆间里静谧下来。
驰庭闲半晌没动。
须臾之后。
他忽然抬眼看向那边低着头, 双手搅在一起的张晨凡:“看来驰家是给了你太多恩惠,让你忘了谁是主子,该怎么绷紧皮来过活。”
张晨凡浑身一抖,脸色煞白。
“我……”
“自找死路。”
驰庭闲留下冷漠的一句,便转身离去。
张晨凡双腿一软,再难支撑。
……
时未去棚内转悠了一阵子。
心里堵着一口气。
总觉得所有人都似乎瞒着她一件事。
这件事压在她身上,看不见、摸不着、却难以呼吸。
她找了一个地方坐下,闭着眼捶了捶心口,试图压下去那不安。
人员来来往往。
也不知过了多久。
池心忽然从远处跑过来,急急忙忙道:“祖宗宗,张晨凡竟然被踢出演员名单了!怎么回事啊?”
时未一怔。
“解约了?”
“对啊!我刚刚从导演组那边过来听了一嘴,张晨凡的车都离开了,这个白莲花犯什么事了?”
池心百思不得其解,一阵抓耳挠腮后:“哦!是不是你踹的?”
时未递给她一个智障似的眼神:“我才不用那么低级的方式。”
说着。
她皱了皱眉,眼里倏然闪过一道暗光。
等等——
驰庭闲……?
大脑里的思绪不断地拉扯好像逐渐形成了一张有理有条的大网。
刚刚张晨凡明显是想要说什么的,但是被驰庭闲阻止了,为什么?究竟有什么是他们知道而隐瞒于她的?
越想越奇怪。
时未难以静心,沉闷之感遍布全身,她闭了闭眼:“心心,我出去透透气,你在这边等着导演安排。”
池心挠挠头:“未未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我陪你吧。”
“不用。”
时未挥挥手,独自离开了片场。
这片是影视城,基本上都是吃住都在剧组的工作人员,深秋寒凉,她浑身发寒,走到一处僻静的大树下,坐下点了一支烟,淡赭的烟痕缭绕着,写不情情绪。
最近烦心事似乎有些多,无论是温南野的,还是她自己的。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恍惚之间,却给温南野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今天忙不忙?来接我好不好?】
发送完毕。
一阵风吹来,烟灰洋洋洒洒。
她起身,打算回去。
但是却在转身那一瞬间,迎面扑来一道黑影,额头上方猛然一阵剧痛,耳边嗡鸣,视线无法聚焦,甚至看不清是什么人,她便陷入了昏迷。
——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导演组已经就位,催促演员们到位。
池心立马给时未打电话。
但是手机里却传来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池心不解,又打了几次,结果依旧。
她心里莫名升起一阵不妙的感觉。
“导演!对不起,我家未未电话打不通,我出去找一下。”
所里。
温南野放下手中的资料表,抬起手,冷白的指尖揉了揉眉心,动作慢条斯理地抽了一支烟出来,咬在唇间,拿上手机打算出去抽根烟。
一边走一边解锁,时未的聊天框是置顶的,他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她的消息。
是一个半小时以前发来的。
对此。
他黑睫一垂,遮不住眸里潋滟的笑。
迅速的回了一句:【几点?】
但是并没有等到他家未未的回复。
却等来了池心的电话。
温南野掸了掸烟灰,接起:“怎么打我这儿了?”
不料,那边却是略带哭腔的音调。
“教授,未未失踪了,她找不到了!”
霎时间,他神情骤然一变。
烟蒂落地,烧在了昂贵的皮鞋上。
——
事发突然。
温南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影视城,他情绪阴郁的吓人,下车之际,便看到了不远处认识的面孔。
驰郧西与驰庭闲。
显然他们已经知晓了。
驰郧西正单手叉着腰怒火冲天的骂:“查不到?!这么大的地方,监控设备是摆设?!”
听闻这一句。
已经料到严重性。
温南野迈着大步子上前,“具体怎么回事?”
池心一看他来了,立马跑过去红着眼说:“未未说出来散散心,但是再没有回去,现在监控却断了,好像是被人恶意的破坏掉了一样,会不会……会不会……”
她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温南野心陡然一沉。
看了下时未给他发的内容。
一个多小时前还好好的——
“你是……?”驰郧西发完火,看到了温南野,当即觉得这人不一般,池心好像很信任这个男人似的。
倒是旁边看起来还算冷静的驰庭闲淡淡说:“温南野,姐姐的男朋友。”
一听这话,驰郧西神情一变。
温南野这个名字,他当然有所耳闻。
更令他震惊的是……未未的男朋友?!
温南野没空去打招呼寒暄,只是神色郁沉地看向负责人:“报警了吗?”
“报了,但是警察说监控一一排查会很难,得一阵子。”负责人显然也吓傻了。
温南野紧紧抿着唇,“电脑给我。”
他音色近乎冷郁,深深的震在人心头。
在场人竟无人质疑。
还是池心反应最快,拿来了时未用的电脑。
他刚刚坐下,正准备着手查时。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声音刺的人烦躁。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却在刹那间眼里汹涌怒意。
【时未在我这儿,要想她活着,就来找我,南野,不要冲动才是。】
而这人。
却是秦忆。
“怎么了?”
驰郧西皱眉问。
温南野狠狠闭了闭眼,握着手机的手几乎颤抖:“让警察准备好,我会给你们发信号。”
他来不及多解释,说完就快步离开。
驰郧西火气上涌。
但是旁边驰庭闲却看向温南野那个方向,神色寡欲。
——
时未醒来时,头上剧痛,令她不适的嘤咛一声,浑身像是棉花,无法动弹半分。
冷意侵蚀,她在颤抖。
睁开眼。
是一间不算很大的昏暗室内,分不清昼与夜,她没有被禁锢,就那么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四肢都已经僵硬,脸上有黏腻的感觉,她抬手摸了摸,却是一手的猩红。
昏迷之前,她被重重砸了头。
现在站起来都似乎变得困难。
大脑组织不起来思绪,疼的让她神经末梢都抽搐。
再抬眼。
这才发现,在角落方向,坐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表情仍旧是那么温柔,甚至是笑着看着她的,却在此刻显得那么阴森。
时未嘴角扯了扯,“为什么……”
秦忆笑着:“你知道吗?南野是我的骄傲,我倾尽一切培养出来的孩子,本来他可以被世界瞩目,他可以达到我达不到的高度的,但是啊……有人毁了。”
时未浑身发寒,嘴唇抖擞着:“你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恶魔!”
她自从知道了温南野是如何成长起来的。
秦忆对他做了什么。
她就对这个女人恨之入骨!
秦忆看着她,却缓缓扯着唇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大到刺耳:“你怎么能对我发脾气啊?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你,他退出了那个世界,他只想守着你,什么都放弃了!连他人格都扔掉了!”
“人格……?满足你变态嗜好的杀戮者吗?!”
时未不忍嘶吼一声,双目怒红。
温南野那些云淡风轻的描述里,不难听出来,这个女人就是按照一个精神病态的人格去洗脑温南野的,她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为什么不行?”秦忆陡然平静下来,她走到了时未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想安稳生活,做个普通人……这怎么行?”
她眯了眯眼。
“他曾经最大的不该就是爱上了你,可现在……你也可以成为帮助他的那磨刀石,时未小姐,你不是全然无用的。”
时未支撑着自己身体,声音虚弱颤抖:“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忆蹲下,一双温柔不再,只剩疯狂的眼睛看着她,“你啊……人生一点儿也不普通,可比我想象中更精彩呢,张小姐所知所言,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时未神色一变:“张……张晨凡?”
“你还抓她了?”
秦忆冷笑:“为何不能?不然怎么能让你知道你忘记的故事呢?”
时未心头似乎被攥紧,不停地下坠着。
“你什么意思?”
秦忆抬手,桎梏住她的下巴,“时小姐,你真是聪明人啊,失忆来让自己心安理得,把家里所有人当仇人,可曾知……自己才是那个毁了家庭的刽子手?”
时未死死咬着牙根:“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秦忆笑,“你妈妈的死,是你害的。”
时未登时一怔。
头疼的更加厉害,几乎要将她淹没,好像这句话刺激到了她大脑里最隐秘的地带,逐渐要破土而出,她脸色煞白,唇几乎咬破。
“你……”
秦忆看着时未情绪崩盘。
她满意的笑了。
“你十五岁时,你妈妈车祸去世,从此你一蹶不振,还精神应激创伤故而失忆,你以为你妈妈的死,是你爸爸造成的,是小三造成的,但是啊……”
秦忆说着说着。
却突然怜爱地摸了摸时未头伤口处,声音温柔,却宛若恶魔,“是你亲手杀了她,是你将她推出马路,是你让她血染公路,是你让她被大货车碾碎了身体——时小姐,你好狠的心啊。”
字字句句。
像是剔骨利刃,阴森地剐着时未的心。
她甚至忘记了反应,眼前模糊一片,眼泪顺着眼眶掉,她神色却是痴呆的,耳边轰鸣,不停地回荡着秦忆的话。
妈妈——
妈妈——
是她杀的?
“你胡说……”她怔愣地呢喃。
大脑却疼的近乎崩溃。
怎么都没想到。
一直想要从张晨凡嘴里知道的实情,会是如此。
她情绪骤然崩溃,双手撑着地面往后退着,脑海里却逐渐漫出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乱糟糟的,一时半会儿拼凑不清晰:“你胡说,你胡说!”
秦忆残忍地勾唇,“我胡说,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是想起来了什么?还是回忆到了自己动手的那一瞬间?”
时未耳朵里嗡嗡作响,让她什么都听不清,她想捂住耳朵,却在脑海里,浮现一道声音。
“未未,不怪你,不怪你,妈妈……是意外。”
“未未……别哭啊未未。”
“未未,你是失手,这与你无关,爸爸还在。”
“未未,别做傻事,奶奶会受不住的。”
“未未……”
“未未……”
一道道声音,凌乱地又争先恐后的涌进她的脑海。
她什么都听不清,好像陷入了一个血色的牢笼中。
时未眼神呆滞,心脏抽痛的近乎晕厥,她声音也嘶哑到失声,“不……”
秦忆看着她彻底崩溃。
神情这才满意,“时小姐,你怎么能忘记了,还活的这么好呢?你难道……”
砰!
话未说完。
门外忽然一阵巨响。
车子恶狠狠地撞过来。
门顿时凹陷。
秦忆回过头,眯了眯眼。
不惊不慌。
直到,那扇门被以最野蛮凶残的方式破开,天光洒进来。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尘埃之中。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神?
杀戮的、血腥的、失去理智却又极端可怖的,似乎整个世界都会因此而被他踏碎、撕裂一般。
秦忆却血液沸腾起来。
就是如此!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温南野!
这才是她最引以为傲的结果啊!
只要时未死在温南野——
他才能从中受到刺激,从而继续回归他本该在的那个世界!
所以,时未才是她作为驯化温南野的磨刀石!
温南野一眼看到角落里满头鲜血,神情恍惚又极端崩溃的时未,她是那么孱弱,那么脆弱,眼里死寂的似乎已经置身死地,再难回天。
那一瞬。
他的心都被揉碎,让他喉咙涩又痛。
用尽力气,才呼喊出她的名字:“未未……”
他几乎没理会秦忆。
快步奔向他的姑娘。
“未未?你看看我,是我,哥来了,你怎么了?”他声音在颤抖,他第一次看到时未这样的状态,让他疼的无法呼吸。
时未却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脑海里逐渐回放出被她遗忘的画面。
马路边缘,女人躁郁症发作,手中握着锐利的刀意图自杀,而她目眦欲裂,扑身去抢夺妈妈自裁的刀刃,却在搡乱之间,刀锋刺入了她的肩膀下,几乎绞断她的骨头。
痛意刺激了她的神经,条件反射之下,她重重推开母亲。
可并没有结束。
母亲在摔出去那一瞬。
远方冲出的货车避闪不及,脆弱的肉体被撞散,血液洒了她一身,脸上都被温热覆盖。
血泊里。
母亲却看向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未未……不怪你,不怪你……妈妈,是意外。”
这句话用尽了她全部力气和意志力。
再然后……
母亲当场咽了气。
以最惨烈的方式。
那个画面深深的刺激了她。
让她精神错乱,不管不顾要冲过去。
父亲驰钟礼却死死抱着疯狂哭泣的她。
一帧帧一幕幕,都栩栩如生起来。
彻底的从记忆中深倔而出。
她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她像是被人剐骨掏心,疼的她冷汗直下,脸色苍白的像是要随风而逝。
她想开口。
她想说她好疼。
她想向他求救,告诉她,如何才能不痛苦。
可是她只能神情悲戚地死死抓着他的手,喉咙呜呜咽咽,发不出音,眼泪不停地掉。
温南野眼红着,紧紧将她抱进怀里。
“未未,别怕了,哥在,哥在……”
可怀里姑娘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嘶哑。
温南野撕心裂肺着,他回头去看秦忆,声音撕裂,眼里杀意滔天:“你他妈究竟对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