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卷·年少问情》（10010字）
沐泽堂里。云臻看着庐陵商会这些狡猾的快成了精的一帮家伙，想着接下来要与他们一套套人话鬼话的，不由一阵头疼，但没办法，他还是摆出笑脸迎了上去。
“哎呀，小云老板，你从鹰山城发财回来了？我跟你说，兽潮爆发的这半年多来，我家商行亏损的都快要跳楼了，小云兄弟你可要高抬贵手帮我一把哦……”交际场上聚首，无非都是些戴高帽、拜大佛之类片汤话。云臻可深知这些老狐狸的厉害，哪里敢和他们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赶紧招呼他们坐下。一帮人在云臻热情邀请下端起了茶杯，象征性的沾唇即止——这是交际场上的潜規則，喝第一口茶，那是双方互相客套、互给面子；喝第二口茶，是表示双方对事情有兴趣、可以开始谈下去了；喝第三口茶，那就是主人表达送客之意，或者对方要起身告辞了。
一帮人放下茶杯后都不出声，只把眼角余光投给云臻。能够在圆桌边就坐的这些人，都是来自各大家族、各大势力的大佬，都有着跟庐陵城城主拜码头的资格，在庐陵城那绝对是横着走的人物，要辈分有辈分，要身份有身份，要资历有资历。云臻是沐泽堂的负责人，也是城主府的红人，有资格列入席位，小婷则以云臻助理的身份陪站在云臻身后。至于小剑、云致几个，虽然在城主府也挂了个编製内的名号，平曰里在那些富二代群体中也是吆五喝六、威风八面的存在，但此时却连陪站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默默的搬个小板凳在偏僻角落里远远的张望着，努力伸长着脖子想探个究竟。现场气氛微微透着诡异，所有人都保持皮笑肉不笑的沉默，给云臻施加巨大的压迫力。
云臻心里顿感唏嘘：看看这样一群皮笑肉不笑的老狐狸，就能够想象出自己曾经为了沐泽堂的发展而在这帮人手里忍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头。
接下来是走开场流程，先尽量用最大的口气狂侃一通，把接下来要拿出来谈判的事情做一个“高大上”的包装、定性，让自己先占据一些有利的态势，以防止被这帮人狮子大开口，同时也试探一下各人态度。云臻先从兽潮围城说到马贼劫道，期间庐陵商会所遭受的惨重损失，然后提起庐陵商会当初成立的宗旨就是互相扶持、谋求共赢，“老话说得好：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落马山那帮马贼今天敢绑劫第一次，明天就敢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罗霄山、鸡栖山的马贼看到咱们庐陵城这么孱弱无能，他们肯定也会按捺不住的。所以，大家可千万不要抱着姑息、侥幸的心态，如果任由那帮马贼这么折腾下去，偌大一个商会恐怕直截就会走向人心涣散、各个击破的下场！”——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商场谈判套路了，先把对手的现状贬的很低，把情况说的很严重，等对手的心态开始走向消极了，就接着再顺势捧出一个美好的解决方案和未来预期，让对手的情绪在不知不觉间被你牵着走。
项、刘、王、欧阳等几家的代表倒是主动配合，云臻话音一落他们就立刻表态。一方面，这几家与云臻的私交都很不错；另一方面，他们是这次落马山案件的直接受害者，项媁、王言芳、欧阳玲、伍铭等嫡系晚辈现在都还在落马山的囚房中关着呢，但其他人的神情和态度就需要云臻去玩味了，当年他们在交际场上玩弄这些谈判伎俩的时候，云臻恐怕还没开始投胎呢。他们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故意把话题扯远：“落马山、罗霄山那帮马贼确实是人所共愤，但铲除他们这帮渣滓，这应该是城主府的事情吧？咱们庐陵商会只是开门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讲本分、守规矩，越俎代庖的事可做不得啊。”
大家都知道，谈判场上心浮气躁、抢先开口乃是大忌。但云臻年轻气盛，还达不到不动如山的境界，也看不惯他们装腔作势、虚与委蛇的姿态，所以他索性把话头打断，径自开门见山：“落马山那边一直再没有动静，显然这帮马贼不单想要赎金，更想要拿人质去要挟城主府。但你们也都知道，城主府要想维持城内稳定的同时再去铲除落马山，就需要得到助力。现在看来，城主府是想把这件事拖下去，然后请动江乡州州府出手。但是，在下想对各位说，越是在城主府这个困难的时候，咱们商会越是要主动把握住这个大好机会，否则，一旦等州府出动后，商会的各位恐怕就难过了!商会与城主府相抗了十多年，借刀杀人、敲山震虎的政冶权谋各位难道不明白么？”
所谓：不说硬话，不做软事！这才是干大事的人。况且在政冶场上，有些事是只能说不能做，有些事是只能做不能说。云臻这番心直口快的“口出狂言”，把商会这帮人吓一跳，不过他们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笑着打哈哈：“小云老板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见解独到，魄力非凡啊。我们愿闻其详。”
云臻也打个哈哈，加快语速道：“第一、罗其昌当年竞争城主之位的时候，就与在座各位的家族、势力结下了大大小小的芥蒂，而他上位以后，各家族、势力与城主府的关系也一直是貌合神离。现在，趁着‘落马山事件’这个契机，咱们就应该主动出手帮助城主府，以此藉机和城主府重新修复好关系——不然的话，商会的各大家族和势力十多年来一直不买城主府的账，城主府又怎么会不记恨在心？这一次如果真的让城主府借着落马山的名头从州府借兵下来剿匪，说不定剿完匪以后，城主府就会故意引爆与咱们庐陵商会十多年来所积压的巨大冲突。那时候，州府的官兵们是会帮城主府还是帮咱们商会？城主府那些人哪个不是成了精的？他们只要翻一翻各类陈年旧案，就能找出大把的罪名给咱们商会扣上，这样城主府就可以以整顿秩序、改良经济的名义，请州府那些官兵再对咱们商会来一个盘查和清洗！到时候城主府把祸水引了过来，咱们商会能怎么办，难道还能跟城主府、州府闹造反？”
“第二，若是咱们主动出手帮助了城主府后，城主府就得承咱们庐陵商会一个大人情！别看咱们庐陵商会现在是由各大家族和势力所盘根错节，城主府根本挤不进来——但罗其昌主持城主府十多年，也早就将城主府中的异己势力拔除的一干二净，咱们商会也同样无法揷手城主府。倘若这次主动给了城主府帮助，那城主府就算了承了商会一个大人情，那以后再往城主府安揷势力或者缔结协约，咱们商会就有了资本和余地！”——说到这里，云臻心里其实是很鄙视的：在罗其昌之前，都是由商会掌控着城主府的大部分政冶资源，为了扩大势力范围，商会这帮人往往不择手段，他们拉山头、搞派系、勾结恶势力、纵容暗杀和斗殴，把城主府搞得乌烟瘴气。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最终受苦的还是广大群众。到后来罗其昌主政时，虽然由于举國内外的大环境整体趋向动荡混乱的消极影响，庐陵城的情形也跟着每况愈下，但至少社會风气净化了很多，社會秩序和治安也安定、文明了许多——但现在，为了王言芳等人，云臻也只好暂时把良心卖给这帮唯利是图的家伙了。
将会桌边各人的神态在心里都过一遍，云臻继续说下去：“大家都知道，咱们的罗城主一直以文明人士自居，他老人家不喜欢暗杀啊、斗殴啊之类的，他老人家就喜欢以德服人，喜欢净化社會风气、构建社會和谐、建设社會文明什么的，所以他老人家对那些ktv啊、桑洗按啊、夜总會啊、高级会所啊之类涉及黃賭毒的玩意，以及对三泰帮啊、正義會啊、新选組啊之类的涉及恐怖暴力的不法势力最是痛恨了。听说他老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在广大群众的热切支持下，去把那些个非法场所、非法势力给扫一扫——谢老板，马老板，郭老板，不知道每次城主大人扫完之后，您们心头要滴多少血呢？”
“王老板，陈老板，听说您们一直大费周章，一门心思就想把令郎送到江乡州的省党校进修来着，但又听说令郎与某些地下组织过从甚密啊——就最近一次的5·13暴力事件里，王少爷和陈少爷手上还沾了点血来着。您们说，这样的情况下，咱们的城主大人怎么会同意令郎去党校进修呢，这不是存心给纯洁无暇的伟大党委党组织抹黑么？”
“还有张老板，听说令郎一直想考取公务员，进入城主府的体製内来着。但是又听说令郎张公子有一堆的前科啊！您说，城主他老人家会轻易允许有前科的人进入伟大而光荣的革命阵营吗？”
“当然了，如果各位能够看清时势，让各位的子侄晚生们趁着这次机会为城主府立下功劳，那事情自然就好办多了，是吧？毕竟城主他老人家是个英明的领导，肯定不会因为一点点前科啊、小节啊，就拒绝那些出身良好，又有着无私、坚定革命意志的进步青年的，各位老板您们说是吧？”
听云臻把话说得这么尖锐露骨，圆桌边这帮家伙们敛去了脸上的和善，用逼仄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云臻。
云臻也毫不动容，他回视着众人，陡然抬高音量：“各位，我云臻听过一句话：贪财者无能！贪权者无量！贪色者无胆！咱们都是在买卖场中做道义的人，自然明白，追逐利润只是商人最基本的本能，放长线钓大鱼也不过是粗略伎俩，商场中最大的买卖不是利润，而是人！是人望、人情和人脉！有了人望，陶朱公才能两度为相，长盛不衰！有了人情，吕不韦才能敢为天下先，买到大秦帝國的丞相，一手遮天！有了人脉，张道陵才能把道行攀上玉皇大帝，寿天福地！千万年来，天下商人万万千，沈万三、盛宣怀有不少，吕不韦、陶朱公却只有两个，这就是商人和财神的区别！”
“现下时局混乱动荡，已是天下大势，不要以为庐陵城还能够苟安一隅！乱世中，咱们商人首先就是最不值钱的，最值钱的只有手里的枪杆子！乱世要用重典，但乱世更要胆魄和力量！咱们庐陵商会唯有乱中求变，变中求成。各位，机会不会凭白出现，有危机才会有机遇！有人在危机中黯然退场，有人抓住机遇一飞冲天！这一次落马山虽然让商会损失巨大，但也同样是咱们的一个发展机会！”
听到云臻语出惊人，圆桌边一帮人都骇然动容，便是熟悉云臻的小婷、小剑、云致三个，也同样是震惊的眼光看着云臻，他们没想到云臻先后去了一趟桐城和鹰山之后，格局真是开阔不少，已然具备了如此眼界和胆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我欺。
云臻深知商人这帮人的心肠，虽然一番话让他们大为所动，但现在是云臻有求于他们，他们又哪里会放过这个敲骨吸髓的好机会？
一群帮贪得无厌、自私狭隘的家伙！云臻在心里冷笑。他把早已酝酿好的条件讲出来：“我知道各位在等我开条件。那我就直话直说。我可以向大家允诺如下，第一：沐泽堂目前的所有产品的技术和专利，我免费贡献给参与这次行动的商会成员，并且我还承诺，沐泽堂退出低端产品市场，已经出让给商会的技术和产品，沐泽堂以后都不会继续在市场上使用、竞争，我们保证会另开新路，以后只做中高端研究。”
圆桌旁众人面露喜意。云臻能够用短短两三年时间就让沐泽堂成为庐陵城十大商行之一，最主要就是靠着他精准的市场眼光，研发了一系列热销产品，不断的挤占市场。现在云臻愿意贡献出来，这可是巨大无比的肥肉啊，而且，云臻还承诺退出低端只走高端！——要知道，庐陵城虽然地广人多，但并不算很发达，所以最大的市场空间仍然是在低端部分。
“第二，我会给各位展示一份清单。清单中是我在地宝大会中的绝大部分所得，凡清单上所列，我将免费贡献三分之二出来！”
“第三，后期江乡州州府承办的天才联盟邀请赛，我们沐泽堂会从城主府弄来两个名额，都贡献给商会。”
众人扫过清单，不由窃喜。云臻、袁琳、烟青、柳四人在妖灵谷和镇北峡中所收获的，皆是外面不可多见的天材地宝，价格珍贵，而且，云臻将最大一部分的生产材料让出来，商会实力会迅速恢复，沐泽堂的实力则会削弱，此消彼长，何乐不为？至于天才联盟的邀请名额，光“天才联盟”四个字，便知其分量之重。
“第四：我保证这次针对落马山的行动，将会由城主府亲自出面，并且作为主要力量。商会只要好好配合城主府，听从调配，出人马、出资源，那么我允诺的条件自然会兑现。而且，我再保证：倘若最后是因为城主府的主要问题，而导致行动失败或者没能正常进行，那我开出的条件也依然兑现！”
此言一出，立即炸锅：“小云老板，此话当真？”
“当真！”
“那好，我们就豁上身家，和小云老板你一块干了！”商会众人站起来，脸上洋溢着慈祥和热情。
果然只要是有利可图，商会这帮家伙什么都会去做！云臻一通好笑，缓缓扬了扬手：“先不用着急。我这里有一份联名协议书和备忘录，只需要各位签名就可以。”
众人顿时愕然。一旦签了联名协议书和正式备忘录，这玩意就跟官方政府的背书担保一样，表示了态度明确、事情定性，再无更改和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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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会众人表情各异出去后，小剑、云致朝云臻竖起拇指：兄dei，你牛！把商会整合成手中一股可控的力量，这是连城主府都做不到的事。云致喜滋滋的拍着云臻肩膀：“城主府对落马山的两大劣势之一就是缺乏高手，可商会的各大家族、势力每一家都有一两个金丹高手，现在能把这些高手聚集起来，那劣势马上就扭转成了优势！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云臻摇头：“旧的问题是解决了，但新的问题也来了呀——我们该如何才能说服城主府用最快的速度去主动对付落马山呢？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满头瞎，对落马山的情势毫无所知，仅这一点，就让我们陷入了被动局面。所以事情不会有想的这么简单。”一念及此，他无奈一笑，看着云致：“阿致，以后你要记住一句话——如果一件事情你越想越觉得简单，那它就肯定不简单！”
想到接下来又要和城主府那帮已经成了精的老家伙打交道，云臻不由得头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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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马山。山寨下水囚房。
“庐陵城今年是撞鬼运了，做啥啥不利，去哪哪不祥，连回趟老家都被劫道！哎，言芳，玲玲，阿媁，你们说说，咱们呆在这鬼地方又饿又困，没空调、wifi、按摩气垫也就算了，这旮旯一曰三餐竟然连西冷牛排、Hip红茶也不提供，饿得老娘胸都下垂了！”罗周香百无禁忌的吐着槽，边上的刘秀佳、欧阳玲、项媁等女生则大为尴尬。
“就是！你们说这些山大王们生活得这么俭朴干嘛？还落马寨呢！我看这地方干脆改名叫柬埔寨得了！”伍铭跟腔。
“大哥大姐，咱现在是绑票，人质！你以为是落马山七曰游呢？人家山贼没给咱们点香灯、捆麻袋就不错了。”欧阳玲无语的看着这俩人。一帮人里面，就这俩人话最多，跟得了话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