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妖精。小时候我公给我讲过《聊斋》里的鬼怪故事。你就是那里面的妖精。”
“你说是就是。”
“故事里的妖精都是好妖精,但很悲惨。你悲惨吗?”
听这话,女人眼里充满了泪水,泪珠顺着脸颊流到了床上。秉诚赶紧用手给她抹泪,嘴里说:“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没有。是我自己伤心了。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嗯。”秉诚点了点头。
女人翻身平躺在床上,眼望屋顶,若有所思地说:“我的名字好像叫张发芝,我也记不清了。自我进了刘家的门就没人再叫过这个名字,久了就记不清了。我家住在谭河坝,听说离这里很远,有一百多里路哩。我六岁就到刘家来当媳妇了,咋个来的我也记不太清。我公婆从不给我讲我娘屋的事,也不准我问,问了他们也不说。到今天,我使劲想都想不起我爹娘的样子。来刘家后,刘家人叫我‘二妹’。”
“二妹。”秉诚喃喃的叫了一声。
女人的眼泪又流出来了。她转过身来,用手抚摸着秉诚的脸庞说:“就这个名字也有好多年没人叫过了,外头都叫我刘张氏。因我男人是个独儿,没有兄妹,刘家就把我当闺女养。要说我公婆对我还真不错,就是大我五岁的死鬼男人老是欺负我,总说我是抱来的妹儿。我男人叫刘成器,我背倒他喊他刘宝器。我婆婆对他说,这不是抱来的妹儿,是给你接的堂客。他说他才不要啥子堂客,只晓得在家里头白吃饭。其实,我哪里白吃饭,我啥子事情都做。打柴割草,洗衣做饭,总之,婆婆做啥子我就做啥子。只是后来人长大些了,婆婆说女人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不好,就很少叫我到外面去打柴割草了。”
“怪不得你的皮肤弄个嫩滑,”秉诚说:“就是没有晒到太阳。”
“讨厌。”女人接着说:“也不晓得是我的命不好吗还是刘家的祖坟山没有埋好,听说修这座房子的时候,是请了阴阳先生看过的得嘛,咋个祸事接到出哟。先是我公公跑马帮在贵州遇到‘棒老二’(土匪),东西抢了不说还把人伤得好重,费了好些力气把人弄回来,没熬几天就落气了。我婆婆请了道士来屋头做法,道士说要冲喜。我才刚刚十五岁,就喊我给我男人圆房。哪晓得我那男人血气方刚,急着要抓土匪给我公公报仇,我们圆房才三个月,他就背着我和我婆婆偷偷跑去虞城当了兵。后来听说被拉去广东打乱党,没过好久就有军爷来报说我男人遭炮火打死了,到现在尸首都没看到。”女人说着大哭起来。
秉诚轻轻拍着女人的背,一句话也不说,让女人的眼泪尽情的流。
女人哭累了,又接着说:“我婆婆遭不住两回打击,哭瞎了双眼,上个月初七那天也撇下我走了。”
秉诚问:“你屋头两个男人都走了,你和你婆婆两个女人又靠啥子生活呢?”
女人说:“还好,我公公为我们留了几块田土,佃给‘山脚下’王幺爷一家种起的。王幺爷为人厚道,收了粮食该交的一颗不少的都交给我们,日子也算过得去。就是他那二儿子是个在外头跑摊儿的,很不规矩,欺负我婆婆是个瞎子,在屋头进进出出经常对我动手动脚的。不光是他,我晓得打我主意的还大有人在。前两年半夜三更有装神弄鬼的,有拨门闩的,还有翻院墙的。我喂了一条叫“黑娃”的恶狗都遭那些狗日的给毒死了。外头院坝那条黄狗叫‘虎仔’,我怕它又遭毒了,教它不吃别人喂的东西。虎仔很乖,不是我喂的东西它不会吃。白天我就把它拴在院坝头,晚上才把它放开。平时我是不准它出大门的。在‘虎仔’还没有长大的时候,我就靠它帮我防身。”女人说着用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个弯弯的东西。
“那是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