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焕明刚来到舅舅家里时候,是很不习惯的。首先是想他姆。他从小就和秀瑛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那母子感情深得没法说。这次,如果不是他大伯龙秉诚发话,他是绝对不会来的。说来好笑,已经十二岁的男孩子还在晚上蒙在被子里想妈妈而偷偷地哭。有时被静曦发现了就羞他的脸臊他。他就理直气壮地说我想我姆不应该吗?静曦就说想自己的母亲是没有错但不应该哭呀?“男儿有泪不轻弹”嘛。我还指望你像个男子汉做我的大哥哥,你这么软弱以后还怎么保护我呢?焕明说我啥子时候说过我以后要保护你了?静曦说男人就是为了保护女人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你是我们家里的男人,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我爸爸保护我妈妈那样保护我呢?每到这时,焕明就像斗败了的公鸡,憋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焕明第二个不习惯就是在生活上。舅娘是个医生,特别爱干净,在家里见不得一点灰尘。而焕明则是乡下长大的孩子,自然生活习惯就很不一样。好在萧荭依的脾气很好,就不厌其烦的教他,比如勤洗手、勤换衣、早晚刷牙等等。这些事情,焕明长这么大听都没听说过。这里规矩太多,因为不习惯,有时候他也想偷偷懒,但静曦就监督他。后来,静曦就成了焕明生活上的老师和监督员。
焕明和静曦读书的魁星小学堂离他们家有三里地,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一个叫“新屋基”的地方,这是一个住着好几户人家的大院子,院子前面是一口大堰塘,后面是一片茨竹林。在这个院子里养着一条大恶狗。这狗真大,站起来和焕明差不多高。这狗太恶,无论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他都会扑过来,一旦咬着东西就不松口。静曦对那狗怕得要命,每次走到“新屋基”堰塘坎的时候,她都要让焕明拿着棍子走在前面。只要看见狗扑过来,她就在后面抱着焕明的腰杆不放。可是这条狗实在是太恶了,就像乡下常见的那种浑不讲理的泼妇一样,这狗也浑不讲理,一旦扑到跟前见什么咬什么,焕明手里的打狗棍常常被它咬出许多深深地牙痕。好在焕明是从乡下出来的孩子,有过与恶狗斗争的经验。于是,焕明就像静曦希望的男子汉那样保护着她。每到这个时候,焕明就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
然而,对自己感觉良好,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男人的还有一个人,就是与焕明和静曦同在魁星小学堂读书的,银沙镇锦金山万寿堂舵把子周春山的儿子周田帮,人称“周天棒”。说他是个天棒一点都不假,问他啥子最大?他说他爷是舵把子最大。问他啥子最高?他说他爷舵把子的交椅最高。问他啥子最响?他说他爷舵把子的名声最响。他学他爷嗨袍哥那一套是学到家了,他都嗨到学堂里头来了。他到处拉人结伙,说是学堂就是他的码头,他要在学堂里头开山立堂,要同学们拥他当舵爷。有些同学害怕,就躲他远远的。有的同学好奇,就跟到他后头伙。有的同学不怕他也不跟他伙,就不躲也不让反正不理他。比如焕明和静曦就不理睬他。
有一天,他去找到焕明,说:“龙焕明,只要你跟到大爷我,我让你在本码头嗨五排,做个红旗管事,要的不。”
焕明冷笑一声说:“哏哏,这是学堂,没得啥子码头,更没得啥子大爷,如果你是大爷的话,那我就是大爷的大爷。反正是各人封各人,想喊啥子就是啥子。”
周天棒生气了,说:“你放屁!你是大爷的大爷,那大爷我是啥子呢?”
焕明说:“你不是说,你是大爷唦?”
周天棒说:“你那意思是说你比我还大,比我的辈分还高哟?”
焕明说:“你要弄个认为也可以。”
周天棒一把抓住焕明的衣服说:“你龟儿找捶唢。”周天棒正要动手,静曦在边上看到了就喊:
“周天棒,你又要耍浑唢?”
听到静曦的声音,周天棒立即住了手。也不晓得为啥子,周天棒就怕静曦。因为静曦身上有一种当地娃娃没有的气质,有些震慑力。她性格刚毅,啥事都不怕,哪个都不让,嘴巴不饶人,常常搞得周天棒说又说不赢,打又打不得,只能见她让三分。
听见静曦喊,周天棒赶紧住了手,凑到静曦跟前说:“静曦,是他娃在踏削我哟。”
静曦说:“我都听到的,是你各人在别个面前一口一个大爷的冒起。你是哪个的大爷哟?”
周天棒摇头甩脑地说:“这是我的码头,我是这山堂的龙头大爷,你说我是哪个的大爷?静曦,你莫学龙焕明那娃傻戳戳的,要不你来加入我的码头,本大爷让你嗨三排,做个当家三爷,如何?”
静曦故作神秘的问:“女的都可以嗨袍哥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