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奚羽心中一颗大石始才落地,但一听他话有转圜,又提到了嗓子眼,急道:“不过什么……”
神木门郑师伯正了正色,郑重道:“你内息滚沸,却无所进,阴阳不调,便犹如竹笼盛火,久而久之,难以承载,必冲顶而出,如玩火自焚,反累其主。”
“那会怎样?”
“气血为竭,撑不过壮年,当爆体而亡。”
字字如雷霆响彻心头,奚羽心神剧荡,身子摇晃之下,面色苍白,涩然一笑。这咎由自取种下的苦果多年之后,终究还是要亲自去咽下。
郑师伯手托住少年人的后背,一股柔和的内劲注入奚羽的身体,他自知失言,柔声道:“你也不必太过忧虑,你既然已入我神木,只要潜心修习本门玄法,日后开命泉,搭连奇经,打通繁盛如星辰之数的密窍百骸,堪破人体固存的大桎梏,脱却凡胎竹笼,自然再无火焚己身的后患。再转头将血精炼化,妙用无穷,反而是一场旁人求之不得的大造化。”
奚羽如在云里雾里,但还是听出了意味,只要他日自己修行有成,便不用害怕有朝一日以爆体而亡的惨淡结局收场,他脸上惧容略缓,懵懂点了点头。
老人忠告道:“修行本就是与天争命,孩子你需时刻谨记,此后定要好生修炼,绝不可稍有懈怠!”
“我知道了,师伯。”
他既与少年有这般宿缘,此刻一声师伯叫得老怀大慰,再观少年神情,心中一震,小小年纪目中竟是一片坚忍,冷风拂起额发,稚嫩脸庞上有几分憔悴,不由心生怜爱,忽然有点明白了他那位老友为何要行前数十年所未行之事,特地给这个孩子留下荐书一封,让他来到自己面前。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帘,神思闪烁,将颌下长须捋起又放,放又捋起,只言片语间已然是动了收徒之念,这想来也是他那位故友心中所愿,所以才把这个孩子不远万里送到他眼前。只可惜自从他那仅有的徒儿与人恶斗惨死之后,他抱尸悲泣三天三夜,一夕白头,那时就已然立下了心誓,此生再不收徒,以免误人子弟。
他怔怔凝望着奚羽,先前低头一扫之下,少年足上有只布鞋露了脚趾头,无论其如何装老成,浑身还满是孩子气的稚意,良久,他哑然失笑,心下喃喃:“是啊,还是个孩子。”
奚羽略显局促不安,正惴惴间便听老人低低笑了一声,但笑声中却颇有悲苦凄然之意,目光一闪,却是心中已有了主意。
他再看向奚羽,眼中不免多了些慈爱之色,手夹在少年腋下,脚底驾驭起青虹,如烟云般消泯了踪迹,再现身之时,将奚羽带到了一处低矮的山峰。
奚羽只觉眼一花,如裹在一团棉花中,耳畔呼呼风响,再脚踩实地之时风景已大不相同,抬眼看去微有吃惊。
他置身之处与周遭其他高耸及云的绿水青山有些迥异,甚是荒芜,四野更是杂草丛生,草木深处隐约可见几座孤零零的殿宇废墟,似乎饱经人事风雨,已坍塌颓圮得不成样子,爬满了藤蔓,有枝干虬结的古木压落在上面,几只怪鸟站在梢头呱呱大叫,扑扇着翅膀一掠而过。
除此之外,寂然无声,野草几乎及腰高,根本不像是仙门灵山,反而更像是一处不毛的荒郊野岭。
“此乃藜峰,你这些日子暂且安心住在此地。”
“是……师伯。”
郑姓老人将奚羽领着,从荒草淹没的山道中艰难前行,不时要绕过大石,或是从枯死的树木下头偻身钻过。
“这里怎么看怎么像月黑风高抛尸的好去处啊……跟乱葬岗似的。”
奚羽越看越是心惊,一时之间愕然无语,就连以前给他和余三两二人霸占去的鬼屋祠堂也比这儿来得好上不止一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根冰糖葫芦坑蒙拐骗来的三岁小儿,走上了一条不归的黑路,心下不禁起了嘀咕,但腹诽归腹诽,心里依然对老人充满敬意,走得并无怨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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