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工厂大门被推开。外面的新鲜空气混杂着暴雨带来的压迫感,一同扑面而来。哗啦啦的雨豆子砸在地面,没了钢筋水泥玻璃窗的阻隔,竟然在刹那间让虞幸有种明朗的通透感。雨声听久了……就习惯了呢。他抬头望着天上黑压压的乌云,又稍微垂眼,目光漠然。人迹罕至的夜间郊区,无星无灯,一直向前的路,隐没在无法分辨的黑色里。“你有人接吗?”冷质声线从后方传来。赵一酒不急不缓地在虞幸侧面站定,他的血还没止住,好在已经减缓很多,但也最好赶紧就医。或者……虞幸猜对方有一个以上的推演者前辈,那些人手里,说不定有对治疗鬼物伤害十分有效的祭品。“没,喔……你有人接啊?那你最好快点。”虞幸一偏头就看见了对方的伤口,他没多说什么,俯身从旁边拿起了自己的黑伞,“雨这么大,当心伤口烂掉。”“会的。给你。”赵一酒递过去一样东西。虞幸低头一看,是那把小刀。他没接,眼尾露出一点笑意:“改主意了,改天再看吧,我现在累了。”累了?赵一酒下意识心里重复一遍,不太相信。这个人的身手那么好,一看就是练出来的,运动量绝对不小,就这,会这么简单就累了?但显然,虞幸没有管他心里犯的嘀咕,抬手往屋檐外探了探。嗯,雨似乎小了点。“对了,你到底是不是刚毕业的学生?”赵一酒终于还是没忍住。“当然,”虞幸转头看向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是。”“……”“我有朋友在睿博大学,我自己嘛……就这么一说。”虞幸笑得像只正在找打的猫。赵一酒:……算了,他撒的谎那么多,不差这一个。转了转折叠伞的伞把儿,虞幸打算离开了。“这段路有点长,出租车也开不进来。你可以蹭我车,不远,有司机。”赵一酒看着虞幸啪一下把伞撑开,那脸色比零点的时候还要惨白,没怎么犹豫就主动做出邀请。好歹救了他一次,他帮这点小忙也算是应该的。而且……这么看上去,不管虞幸有多少谎话,身体不好这一点应该是真的,或许,是近期才生的病?他的邀请可以说合情合理,也很及时。但虞幸想了想,腿一伸撑伞迈入了雨中。他没回头,背影看起来有点单薄,又有点随性。“这夜路,还是一个人走就好啊……”明明是尾调上扬,接近调侃的话,赵一酒却从中听出一丝淡淡的凉意。虞幸的脚步声与雨点融在一起逐渐远去,赵一酒才反应过来这是被拒绝了。好吧,这人不领情。他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也撑起放在一边的伞离开了工厂,只是放回手机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没有要虞幸的联系方式。“……”赵一酒素来阴郁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不是“改天”还要看他的刀吗?没有联系方式的话……算了,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他欠虞幸一条命,肯定得帮点别的忙去偿还一下。……四周都是辨别不清的荒芜,虞幸的眼睛早已适应黑暗环境,这会儿连手电筒都没开,仍然走得顺利。见终于没人了,他浑身开始不受控制的打颤。深吸一口气,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对着置顶的联系人发了一行字。san:定位我手机,来接。对面秒回。Z:来了。很显然,他刚刚又把赵一酒给忽悠了……就他这状态,别说走回去了,就是淋点雨怕是都得撅路上。怎么可能不提前找人来接呢?收到回复,虞幸把手机塞回裤兜,捂着发闷的胸口蹲下来。由于角度原因黑发挡住了神色,一行红色的鲜血悄无声息从嘴角渗出,在下颚骨处滴入地面,融在积水里。铁锈味顿时浸满口腔,腥甜又苦涩。掏出兜里的餐巾纸擦拭了一下,虞幸喃喃:“我这也虚弱过头了吧,难办呀。”好在,微信名为Z的人没让他等太久,也就一分多钟后,一辆摩托车由远及近,带着轰鸣声飞驰而来。骑手戴着黑色头盔,穿着一件藏青长袖外套,透明塑料雨衣罩在外面,长发从头盔底下露出,身形苗条,俨然是个女性。摩托车在虞幸身旁停下,很小心地没有把水溅他身上,骑手掀起头盔面罩,露出半张漂亮脸蛋,她下了车,诧异道:“噫,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这边很危险吗?”“还行吧,不算危险,我就是困了而已。”虞幸缓缓站了起来,自然而然地把伞交给对方帮他撑着,接过对方递来的从后备箱取出的雨衣和头盔换上。见他穿戴好,妹子把伞收了放入后备箱,同他一起走向摩托,拍拍后座:“上车吧!”虞幸利落地翻身上车,暗道终于可以坐着歇会儿了。妹子发动了车,往市内疾驰而去,她说话的声音穿过雨声和引擎声,从头盔里传出,显得有点闷闷的不真切。“虞幸,大后天我校庆你别忘了来……抱紧点不然你掉下去了!”虞幸笑了:“掉不下去,别瞎操心。”“哦,那,校庆……”妹子显然挺执着于这个问题,她发觉虞幸似乎兴致不高,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幽怨:“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或朋友去,就我一个没有~我跟你讲,睿博的校庆可好玩了,你去一次嘛又不吃亏……”“嘶……我这长相当你爸不妥吧。”虞幸又开始皮。“谁让你当我爸了!?”“那你这一副仿佛小时候开家长会没人去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妹子一下子没了声,十来秒后,生硬地置气,“你上次叫我查的王氏集团有结果了,我预感到里面牵扯了一件大案子,大后天来不来陪我?”知道她找自己是有正事,虞幸也不多逗她,说:“会去的。”“嘿嘿。”妹子达到目的后闭嘴不再说话,她零点前送虞幸过来后就在附近的建筑屋檐底下躲雨,时刻等待着虞幸发来消息,这会儿精神抖擞得很,可发觉虞幸似乎很累后,她就不打算打扰他了。没想到,过了几分钟,虞幸主动开了口:“祝嫣。”“咋啦?”祝嫣诧异。“下次骑摩托,最好不要穿短裙,你看,掀起来了诶。”这话听上去,真是又真诚又欠揍。祝嫣早已习惯,她头都没低:“掀起来也有安全裤,你别看不得了吗……我下次不穿了。”虞幸:“不穿安全裤了?”“你大爷的,是不穿短裙了!”……翌日。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在早上有了停下来的趋势,雨幕逐渐稀疏,到了中午,已经完全放晴。弥今市总算迎来了个大晴天,气温大幅回升,换谁都得感叹一句这老天变脸的速度快赶上川剧文化了都。虞幸是被热醒的。昨晚祝嫣把他送到公寓就走了,他撑着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裤就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包得严严实实。一觉睡到中午,设定的闹钟还没响,他自己先受不了了,在妄图把自己从被子里拔出来的中途不幸清醒,磨磨蹭蹭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二点二十四分。把显示着“六分钟后响铃”的闹钟关掉,他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虽然体质差到不正常,但是,论肌肉线条的话他也不是没有。被子滑下去后,露出他紧实的胸肌和腹肌,不是那种块头大的,所以穿着衣服显得他有些瘦弱。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虞幸下床洗漱,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测试,嘴角露出一个愉悦的弧度。他体力已经恢复,那些看起来惨兮兮的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短时间内,只要不再有昨晚人格面具出现时那种强度的阴气,他是不会虚成那样的。所以……可以进行人格面具评估游戏了。伸了个懒腰,虞幸从意识里唤出哪儿哪儿都缺的人格面具模板,再次把最后一段话看了一遍。“我倒也想看看,在这种对人格的评定里,我会是什么样子,呵~”想必,成为推演者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