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底灰纹的鸟静静地被倒吊在高大树木的枝丫上,两只翅膀由于地心引力的作用,向下张开,露出了血糊糊的羽毛。鸟的一只脚上绑着细绳,鸟眼了无生气,小小的一只,却能给人莫大的恐惧感。这只鸟尸就在虞幸前方的树上,虞幸盯着那细绳看了两眼,又转向其他方向。鸟尸、鸟尸、鸟尸……还是鸟尸。一只只状态如出一辙的鸟倒挂在树枝上,有的完整,有的正在腐烂,有的已经露出了骨头,它们像是一个个圣诞树上的铃铛,随着阴风阵阵而无声摇晃。这场景,饶是见多识广的虞幸都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胃部搅动一瞬。这并不是说他害怕,而是场景太诡异,加上那股庞大而逸散的腐臭味,导致他的身体不由自主起了一点反应。“这种鸟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虞幸难就难在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动植物缺乏了解,没法在看见的第一时间解析出各种做法的用意。他以前只在一些村庄和偏远城镇看见过挂猫尸的习俗,那边的人认为猫是特殊的,有些村子觉得猫象征着不详,不能和人一起埋在地下,有些地方则认为猫是一种神明的象征,不能随便埋掉。不管起因是什么,总之那些地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把死去的猫的尸体捡起来,拿东西包好,然后放到树枝上,就这么任由它腐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猫尸越来越多,那样的林子大白天也阴森森的,大人进去都觉得害怕,更别说无知小孩不小心闯进去。虞幸就听过很多这样的事例,说小孩闯进猫尸林,不小心碰到了树干,一只猫尸就从树上掉了下来,破布裂开,猫腐烂到一半的头颅就这么滚出来,这样的景象绝对会是那孩子一辈子的阴影。这里也一样,只不过不是放猫尸,而是挂鸟尸。虞幸脑海中浮现出刚才跟丢的那个两米四往上的佝偻小巨人,刚才这东西的手里就拿着挂鸟尸同款细绳,估计这一林子鸟都是他挂上去的。那……带着绳子冲过来,是想将他和鸟一样,杀了之后再挂到树上去?虞幸想象了一下,露出非常不赞同的神色。那绳子太细了,要是绑在他腿上,肯定勒得很不舒服,那佝偻人就不能换条宽点的绳子再来抓他么?他一边鄙视佝偻人的敷衍,一边继续向前走,这些树的树枝上基本没有叶子,可地上却铺了厚厚一层树叶,踩起来脆响不断。这片林子不小,虞幸观察着,重阴山上的都不在这片林子上飞,花草枯竭,虫蛇绝迹,倒有点像死人谷。只不过死人谷里是死人,林子里是死鸟。想到这里,虞幸脚步一顿。既然死人可以复活,那林子里的死鸟,是不是也是用来复活的呢?佝偻人是不是山上唯一的人形生物?他在这里生活了多久,才能挂上这么多的鸟尸?他挂鸟尸的目的是什么,仅仅用来欣赏,还是知晓重阴山下的妖道墓穴的功能,所以在进行某种仪式?或者说……佝偻人和妖道的墓宫是什么关系?问题一个接一个,虞幸觉得不找到佝偻人的家是解答不了了。没错,他觉得既然在山林里跟踪佝偻人会跟丢,那就直接去偷家吧,家总丢不了,除非佝偻人连夜扛着房子逃跑。佝偻人虽然衣着简陋,但是身上并没有在山林中露天的那种脏兮兮,反而很干净,虞幸推测佝偻人一定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固定居所。不知不觉间,虞幸把自己放在了大恶人的位置上。又是一阵大风吹来,鸟尸噗噗噗掉下来好几个,虞幸有些嫌恶地躲开他脸旁边那根树枝上的死鸟,没让这具已经腐烂发臭的小尸体糊他脸上。反正,抱着偷家的想法,虞幸忍着恶心在鸟尸林里四处转悠,想找到佝偻人的房子,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片林子似乎只是佝偻人的“工作场所”,并不是家。虞幸没找到佝偻人的住所,只找到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深坑。深坑里的味道是进山为止最难忍受的,里面混合着各种人类可以承受的极限味道,虞幸爬到坑的边缘朝下望了一眼,差点被坑里扑面而来的腥臭掀下去。“……靠,太恐怖了。”虞幸眼中露出恐惧,他终于找到了这场推演里让他害怕的东西。特么的,真的太难闻了!闻一下就觉得脑子晕晕的,他豪不怀疑,如果他晚撤出去几秒,就连他这样的体质都能晕倒在原地。这是物理攻击,极其强大的物理攻击。至于坑里堆积如山的鸟尸,对虞幸来说反倒不算什么,只是视觉的冲击而已,密密麻麻的白底灰纹或者灰底白纹的小尸体,很可怕吗?一点儿也不。他见识过深坑后,迅速离开了林子,想也知道,只要佝偻人还保持着一点理智就不会住在林子里,天天忍受这尸坑传来的味道。佝偻人的家应该在林子后。另外,虞幸已经猜到,如果倒挂鸟尸有它自己的意义,那么坑里扔的鸟尸应该都是在倒挂过程中掉下来的,“不再有用”的尸体。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木着脸走出鸟尸林,看到了一条被踩出来的小路。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只有一个“人”会在这条路上来回行走,那就是佝偻人。虞幸眼睛一亮,继续自己偷家的过程,沿着小道而去。他为了方便,将唐刀连同刀鞘一起绑在了皮带上,就放在画筒旁边,这样他只需要将刀从刀鞘拔出,没必要再去解画筒的锁扣了。继续往前走,虞幸看到了位于小道旁的脚印,随着泥土越来越湿,脚印也越来越深,他眉头微挑,暗道难道脚下曾经是一条暗河?否则为什么好端端的地面就湿了。到了后面,土地简直像烂泥一样难以下脚,虞幸真的是一边嫌弃一边走完的。他对这片山林的熟悉感在鸟尸林那里暂时消失,一出鸟尸林便又恢复了,踩着湿泥土地,虞幸感觉周围的树木仿佛都在曾经见过似的。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渐渐成形,虞幸打量着树木狰狞的枝丫,沿着一条能通人的空隙在林中穿行。前方的空气越来越冷,虞幸看似轻松地走着,实际上警惕心已经调动起来了。他七拐八绕,经过了数个奇异的拐角,终于看到了远方一个小小的黑影。当他走近,小黑影的轮廓逐渐清晰,正是虞幸熟悉感的源头!一栋面积不大的祠堂矗立在那里,祠堂是古式建筑,上面就和他在棺村外的林子里见过的一样,朱红色的木制墙壁,深棕色的榫卯结构,大约二十平米,没有大门。其实总得来看,祠堂并不是黑色,只是朱红的墙壁在暗夜中显示出一种深沉的质感,总体色调偏暗。让虞幸在脑海里固定“黑色祠堂”这个词的原因,是祠堂大开的门中,那口如出一辙的巨大黑色棺椁。其实棺椁才是祠堂唯一的中心。面前这座祠堂,和棺村那一座不能说是十分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连带着,就连祠堂外的树林,都和棺村那片林子一样,树种、高度、密度如出一辙。虞幸相信,棺村和重阴山在地理上应该是南辕北辙的两个地方,气候、温差、海拔都完全不同,能在这两个地域中生成如此相似的山林,不可能是巧合。只可能是棺椁在发挥作用。只是……他脚步轻轻,悄悄接近了祠堂,凝望着紧闭的沉重棺椁。棺村的棺椁里睡的是有自我意识的周永笙,那这个棺椁里……虞幸一步一步走过去,回想着棺村中他对棺椁的态度,沉思了一下,伸出手指。“咚咚咚。”他曲起手指在棺椁上狠狠敲了三下,然后大声道:“睡什么,还没到休息的时候,你鸟掉了!”棺椁里的东西:???这话恐怕是个男性都得揭棺而起,虞幸皮了一下,在听到棺椁里的响动后立刻躲在了祠堂的一张方桌后,他身边就是一架架大型烛台,上面的蜡烛落满灰尘,不知道多少年没点燃过了。棺椁里的东西好像很激动,打开棺盖的动作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就像是非常急切想抓住那个在棺材外面说“他”鸟掉了的家伙。虞幸:我没搞颜色,我是说认真的。他怀疑,这个棺椁就是那位佝偻人的“家”。所以,鸟尸可不就是佝偻人的么?鸟尸掉下来了,这么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躲藏好,伸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