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雷琦看着城下耀武的唐军斥候说道:“今日只是试探,明日才是真正的厮杀。”城头的血腥味很浓郁,钱南干呕了一下,“今日一战,你觉着黄州可能守得住?”原先他说两万守军足以抗衡八千唐军,可今日一场攻防大战后,他改口了。“难!”雷琦摇头,“不过一个月,老夫却有把握。”“为何?”钱南说道:“今日城头几度岌岌可危啊!”“那是因为杨玄一来就上了精锐,另外,那个使长枪的老人太过凌厉,今日若是无他,也不会这般危急。”“那人老夫也见到了,长枪一动,无人能靠近,确实是厉害。可能对付?”“用精锐,再有,老夫身边也有好手。”雷琦不觉得一个好手能影响此战的结果,“再有,陈永二人不管刺杀成功与否,都会进城躲避唐军追杀。有他二人在,那个老人不是威胁。”“如此,老夫就放心了。”钱南松了一口气。夕阳斜照在城头上,钱南感慨的赞美着,“残阳如血,辉煌,沧桑,最美不过夕阳啊!”他突然一怔,“咦!那是谁?”雷琦也跟着看去,就见夕阳下,一人在前,二人在后,朝着黄州城而来。夕阳刺眼,无法看清那三人的模样。“那二人好像……相互搀扶着,有人在蹦跳。”钱南的眼力不错。雷琦身边有人惊呼,“好像是陈永?”“那是丁月吧!”钱南也看到了。“前面的……那是谁?”“好像是枪法凶悍的那个老人!”夕阳下,屠裳背着手,手中牵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是丁月和陈永。陈永的一条腿断了,此刻扶着丁月的肩头,单脚蹦跳着跟在后面。就像是一个老农结束了劳作,牵着家中的两头牛归家。三人沐浴在夕阳下,转向朝着北方远去。“陈永他们,完了!”雷琦苦笑道:“老夫还是低估了他!”钱南捂额,“明日,麻烦了。”雷琦看着他,“钱知州可否去信汴京,告诉二位相公,黄州需要好手!”钱南微微摇头,“初战就求援,不妥!”“有何不妥?”雷琦的脾气要压不住了。钱南讥笑道:“你不懂。”在雷琦面色渐渐变青后,钱南才解释道:“此战不只是二位相公在看着,汴京,整个大周都在看着。甫一接触就要援兵,天下人会如何看?”贼配军,果然是粗鄙无文……钱南心中冷笑,“天下人会觉着大唐强大无比,军心民心都会下滑。”许多时候,战争并非只是厮杀,更多时候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意志较量。谁的意志更坚定,谁就能笑到最后。而舆论对于营造气氛,鼓舞士气的作用巨大。雷琦默然。钱南颔首,“老夫还得去检点仓库。”目送钱南去了城中,雷琦麾下将领不满的道:“他在取笑刺史!”“你直接说他在取笑老夫无知也可。”雷琦淡淡的道。“刺史为何要忍他?”“大战当前,当齐心协力。”雷琦转身看着城下开始回撤的唐军斥候,说道:“民心士气是重要,可若是没有好手,黄州城破的消息传回去,对民心士气的打击才是要命的!”那个蠢货,真以为将门不懂这些?求援和大败这两个消息谁更能刺激大周上下?自然是大败!钱南的姿态很高,看不起武人的味道就隐藏在其中,屡屡忍不住发泄出来。“刺史,那咱们该怎么办?”“他不派人去,咱们去!”雷琦说道:“拿了文房四宝来。”有人去城中拿了文房四宝来,雷琦就在城头草书一封书信,交给麾下,“快马送去汴京,交给彭相或是方相,路上小心!”百余骑兵簇拥着信使,上马去了南门。“开门!”看守南门的将领阴着脸,“你等去何处?”信使说道:“奉刺史之命前去汴京。”将领是钱南的人,伸手,“给老夫看看。”信使怒了,“无礼!”下级看上级的文书,这是僭越。将领冷笑,“无礼?耶耶今日还真要无礼了。知州吩咐,没有他的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出。”信使下马走过来,“汴京令雷刺史指挥此战,与钱知州何干?”这是争夺主动权的斗争。将领指着城中,“这话,有本事你便去和知州说。”信使怒了,“说就说了!”他上马,气冲冲的去了州衙。“敢问知州,为何不许下官出城?”钱南眯眼看着他,“这是老夫的令,你,觉得不妥?”信使此刻被怒火冲昏了头,“此战乃雷刺史指挥!”钱南冷笑,“贼配军也敢羞辱老夫吗?来人!”外面冲进来十余军士,“知州!”钱南指着信使,“拿下,重责!”信使回身,“谁敢?”十余人扑倒了他,一顿毒打后,令他跪在堂外,随即鞭责。雷琦闻讯匆匆赶来,见状行礼,“此乃勇士,立功无数,为何责打?”堂上的钱南冷笑,“此人对老夫无礼,怎地,雷刺史要为他开脱?”雷琦愕然,“此人……”“雷琦!”钱南一声厉喝,起身指着他,“你一贼配军,也敢羞辱老夫吗?”雷琦面色涨红,旋即铁青,但却不禁束手而立。钱南指着信使,“打!用力打!”信使的惨嚎声回荡在州衙内。不知过了多久,有小吏进来,“雷刺史,该走了。”雷琦抬头,才发现堂上空荡荡的。他茫然道:“啊!”小吏笑道:“钱知州早就回去了。”雷琦缓缓挪动脚步,一步步走出去。身后,几个小吏在窃窃私语,声音却不小。“一个贼配军竟敢冲着知州无礼。”“知州可是二位相公的心腹,他雷琦算个屁!”“二位相公若是要收拾他,只需开个口,就能让雷氏坠入深渊。”“你看他先前气焰嚣张,可后来却诚惶诚恐。”“武人,在文官的面前还是得夹起尾巴!”雷琦走出了州衙,抬头看着天空,心中酸楚。“这个世道,怎么了?”……杨玄巡营结束后,就去了王老二那里。老贼已经在守着了。“老二啊!老夫给你弄了一头活牛,你想怎么吃都好,只是要赶紧醒来,否则南贺那帮子畜生会把你的肉都抢走了。”“医者怎么说?”杨玄进来。老贼起身,“说是渐渐好转,估摸着今日就能醒来。”“那就好。”杨玄坐下,“那二人扮作是普通人的模样,分明是想刺杀。他们的目标应当是我军大将,老二算是背锅了。”老贼苦笑,“可不是。以前老二干了坏事,担心被怡娘责骂,最爱让老夫背锅,如今自家却背了一次,只是这一次就差点要了他的命。”“没死就好。”杨玄揉揉王老二的头,“怡娘若是得知这个消息,怕是要心疼了。”老贼叹息,“老夫怕是要被呵斥了。”二人相对一笑。“那二人多半是城中派来的好手,记得提醒我,城破后,穷搜城中也要找到这二人。”杨玄语气平静,可老贼却听到了杀机。“小人那些伺候人的手段,也该重新捡起来了。”“郎君。”姜鹤儿进来,“吃饭了。”杨玄摇头,“今日不吃了。”老贼也摇头,“老夫也不吃了。”姜鹤儿出去告知了韩纪。韩纪叹道:“那个王老二啊!”姜鹤儿不解,“王老二傻乎乎的,郎君和老贼怎地为他难过的饭都不吃了。”“傻乎乎的人情义才真。”韩纪意味深长的道:“在郎君的眼中,王老二大概便是阿弟般的存在。”姜鹤儿想了想,“那先生不去劝劝?”韩纪摇头,“许多时候心中难过了,不想吃了,那就别吃。否则吃下肚去就是毒药。”南贺来了,“老二如何了?”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