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疯了。”花花盘膝坐在屋顶上,看着对面的豪强家中依旧歌舞升平。“昨夜他家闹了一宿,主客都喝的酩酊大醉,开了一场无遮大会。”曹颖坐在边上,“石忠唐来势汹汹,长安大军还在半途,不知他们乐呵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花花侧脸看着他,“殿下母族当初曾有人逃出来,该去找找了。”“那是殿下的舅父。”曹颖说道:“此事老夫早已派人去了。”“虽说长安有庸王与贞王在,可毕竟没什么往来,冷澹的很。”花花双手抱膝,怔怔的看着豪强家的男主人从卧室里出来,打个寒颤后又缩了回去,“也就是说,殿下没了亲人。”“你在担心什么?”曹颖问道。“我不担心,我只是觉着,殿下可怜。”……可怜?曹颖突然一拍脑门,惹得花花好奇问道;“忘事了?”“从第一次见到殿下起,老夫就忘记了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便和怡娘把讨逆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头。这些年下来,殿下看似平静,可一个少年啊!要肩负这等重担,不知他是如何度过的。”“所以……”“找到黄维!”……中州,涉青县。涉青县不算大,甚至是有些偏僻。整个县城人口数千。吱呀。凌晨,赵家的门开了。邻家的妇人出来倒夜香,见隔壁男主人出来,就说道:“黄维,这般早啊!”“是呢!”四十岁的黄维,脸微黑,见人就习惯性的笑,很是憨实。他看看天色,把放在门边的柴火扛进家去,噼柴,开始生火。这是个一进的院子,五间房,一间是他和妻子赵氏的卧室,一间被隔成了两半,里面是十一岁的女儿黄欢的卧室,外面是九岁的儿子黄竹的卧室。而另外两间是小舅子赵福和妻子马氏,以及儿子赵德三的住所。黄维是赘婿,早些年是流民,流落到了涉青县。他人勤快,别人去乞讨,他就主动帮人干活。有商人看中了他的勤勉,便收他做了伙计。商人叫做赵成,此人奸猾,不给他工钱,只是包吃住。按照赵成的说法,你连个身份都没有,老夫给你一口饭吃,给你个住处,便是你的恩人,还敢要钱,打死。黄维很老实的没开口要钱。过了两年,赵成的身体不好了,便把儿子赵福带在身边,想把自己的香油生意传给他。可赵福脾气不好,时常得罪人。“你这般做生意,把客人都得罪跑了。”赵成很是惆怅,眼瞅着自己的生意就断了,却看到在家中忙碌不休的黄维。黄维一直很勤奋,往日赵成压根就不在意。可现在赵家的情况不大妙,一旦他去了,生意儿子没法接手,一家子吃啥?黄维在推磨,他力气大,推的格外快。按照赵福的说法,自从黄维来了之后,家中那头驴就改行了。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倚在门边,看着黄维的女儿,心中一动。赵氏那年二十岁。就在那一年,赵成叫来了黄维,问他:“可想落籍,有个知冷知暖的人儿?”黄维下意识的点头,说想,但不必了,赵成一拍他的肩膀,“做赵氏的赘婿吧!”老赵下了血本,走通关系给他落了籍。随后,黄维身不由己的娶了赵氏。彼时黄维二十七岁。赵氏二十一岁。入赘之前,黄维就咬死一条,他绝不改姓。赘婿要改姓,否则孩子怎么办?但赵成却爽快的答应了。他有儿子,不缺香火。于是,黄维就做了倒插门。他在院子里推磨,吱呀吱呀的,边上的驴子嘲笑般的冲着他龇牙。磨香油是个技术活,赵福脾气不好,没耐性,干不来。黄维却喜欢。推磨时,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其中。刚开始,他会一直想着家人,想着阿姐。渐渐的,他忘掉了这一切,脑子里空荡荡的。等磨完香油,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吱呀!卧室的门开了,妻子赵氏走出来,打着哈欠,然后咆孝,“欢欢,还不起呢!”“起了。”隔壁的房门打开,十一岁的女儿黄欢走了出来。她穿着粗布衣裳,搓着手,“阿耶,可要帮忙?”黄维摇头,“多睡会。”赵氏冲着他吼道:“睡什么睡?以后嫁人了还敢这般睡懒觉,公婆能把她赶回来。大郎!大郎!”“知道了!”九岁的黄竹的声音有些沉闷,多半是用被子捂住了脑袋。“起床了。”赵氏咆孝。“没完了是不是?”侧面的房门打开,披着衣裳出来的赵福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骂道:“大清早先是黄维进进出出,推磨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接着又是你一家子吵闹,还让不让人睡了?”“就是。”屋里,赵福的妻子马氏把被子掀开,不满的道。赵氏怒了,“没有黄维推磨干活,你一家子谁来养活?不见你来帮忙,只知晓吃吃吃!”“他是赘婿,他不干谁干?”马氏披着衣裳出来了,和小姑子叉着腰开始干架。“什么赘婿?黄维依旧姓黄。”“不是赘婿?家业都是他得了,不是赘婿当初阿耶怎会给他?肥水不流外人田呢!”“呵!就算是赘婿,也是我的赘婿,与你何干?”“我是赵家妇,为何无关?”“不干活就不得食,这是阿耶临去前说的。去做饭。”赵氏指着厨房,气势汹汹。“要怎地?”赵福的儿子赵德三出来了,气势汹汹的道:“可是要动手?”赵福蹙眉,“大人之事你别管,去洗漱。”“什么别管?”马氏指桑骂槐,“就你这般胆小,谁愿意嫁给你?”赵氏一听,知晓她在讥讽自己和黄维,大怒,挽起袖子就准备动手。“好了好了。”黄维过来拉住妻子,赵氏瞪着他,“放手!”黄维苦笑,“一家子,大清早的何苦呢!赶紧弄弄,吃了早饭还得去卖香油呢!”“无用的男人!当初阿耶瞎了眼,这才让我和你做一家。”赵氏忘了自己当初看上黄维的事实,一甩手,气呼呼的进去,“欢欢进来,阿娘给你梳头。”黄竹跟着进去,“阿娘,还有我呢!”“滚!”马氏不情不愿的进了厨房,晚些,吃了一顿带着火气的早饭后,黄维挑着担子出门卖香油。“香油喽!赵氏香油。”此刻街头多了摊贩,那些卖吃食的小贩都冲着黄维笑。“黄维,今日被你娘子凶了?”“黄维,你那舅子可是说了,让你带着一家子出去呢!”“黄维,来些香油。”黄维对那些取笑只是笑笑而已,见有生意,赶忙上去。“来一提香油。”小贩把香油瓶子递过去,黄维打开小坛子,用提子打了一提香油,给小贩看看,“满的。”“可不许落了。”小贩盯着。“放心。”瓶子口子很细,这是为了倒香油时能更好的控制量。黄维倾斜提子,粘稠的香油成一条线,精准的进了细小的瓶口中。倒完香油,外面一点也无。“这手艺,了得!”众人赞道。“那赵家就靠他撑着,你别看赵福嘴里倔,可真要让黄维一家子走,黄维有手艺不怕,他一家子怕是要饿死。”“可不是,只是可怜了黄维,一个人养着两家人。”“人大分家,树大分叉。那赵氏凶悍,可却不肯走,就是担心饿死了赵福一家子。”“黄维忙里忙外的……”声音飘来,黄维接过钱,笑着点点头,挑着担子走了。一上午转悠下来,香油卖了大半。生意不错,黄维钻进了小巷子里,继续叫卖。等转悠出来后,黄维去点心铺给女儿买了一包点心,小心翼翼的收在怀里。回家可不能给看到了,否则赵德三又会咋呼。他挑着担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