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华还没下车,就见无尘道长蹲在树下,拂尘别在腰间,自己拿了个小铲子正掘土,身边还隔着几坛新酒。
“是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无尘听到声音,回首一笑,“且等我一等,素斋还没有那么快好。”
无极观的无尘道长,算是京城颇有名气的一位道家高人,早年深得太上皇信任。
也就是这两年太上皇开始有点沉迷炼丹炼药,因为无尘道长向来说修行修心,借助外物有害无益,偶尔炼个药,也多是草木丹药,治病养生还成,想长生那是不行,更不可能一颗吃下去,就增进多少修为。
因此到不怎么常召见他去宫里讲道了,不过有个头疼脑热,到还是乐意召他去治病。
想来太上皇也明白,真病了还是要找靠谱的大夫。
可到底是老了,没到年老体衰的时候,恐怕都不能理解那些追求长生的皇帝们在想什么。
他们这等人,在人间地位至高无上,谁不想永远能保有这富贵锦绣?
大年夜,皇宫里有小人作祟,当时无尘道长也在宫中,虽未亲眼看到,但也听说了事态发展,便对方若华升起一点好奇心,于是多多少少接触了几回,这一接触,发现彼此志趣相投得很,到成了忘年交。
方若华建道观,有他这么个内行人指点,到比康王还有用。
埋好了酒,洗干净自己的头脸,素斋也上了桌。
无尘道长不是和尚,但是他自六岁起便不吃肉,一直茹素,做了一手好素斋,整个京城,连皇帝的御厨都加在一起,还是他的素斋最地道。
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先吃了半饱,这才一边品茶,一边说话。
无尘道长叹了口气:“哎!”
方若华轻笑:“道长是方外人,难道也有烦恼?”
“我仍在世间,并未得道成仙,怎能没有烦恼?今年我就烦太上皇不怎么喜欢听我讲道了,我得再多想两个主意让他再感兴趣些,光看真本事,真能耐,很难讨老人家欢心,可我现在还需要他的欢心。”
无尘把自己‘献媚’太上皇的想法说得明明白白。
方若华也不笑他,如今就是这样的世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别管是佛还是道,只要不超脱,还在尘世,就躲不开这一位人间帝王。
无极观家大业大,又在京城,没有个把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高人,就护不住底下的小弟子。
无尘眨了眨眼,冲方若华扬了扬眉:“我到是看好你,小丫头,就凭你这炼药的本事,到像是那种能让帝王也敬上七分的,等你起来,我背靠大树,也就不愁怎么和那几个小人争宠了。”
这话,可真显得有那么点可怜巴巴,方若华莞尔,她到觉得京里的局势还算好,皇帝挺清明的,太上皇再糊涂,那也没有糊涂到会拿江山开玩笑的地步,宠信个把佞臣,也不至于扰乱朝纲。
只想过太平日子,眼前的局面也很足够了。
两个闲人凑在一处,也不过是品品茶,赏赏花,到天将暮,无尘道长才点了两个弟子送方若华他们回去。
“距离不远,何必劳烦道长高徒相送?”
“天晚了,送一送,老道还放心,你大约是不知道,前几日京兆尹孙大人还来我这儿解卦,愁得头发都掉了大半,最近京城来了个采花大盗,颇有两年前点水留痕王兆明的能耐,来无影去无踪,刑部的捕头们倾巢而出,连对方的影子都没够着。”
“如果只是平民百姓们受害,京兆府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前几日,连张相家的小姐都遭了毒手,张相爷刚告老,三个月还没到就出了这等事。”
“老相爷也是个烈性的,换了别的人家,为了家中女眷的名声也要忍气吞声,能遮掩过去就遮掩过去,他偏偏自认为邪不胜正,他家的女儿是受了害,可不丢人,不需要躲躲藏藏,好几天了,堵在京兆府门口,逮住那一干尸位素餐的蠢货就是一通喷。”
“那帮子官员能如何,只能唾面自干,忍了。”
“陛下也震怒,让孙大人立了军令状,限十日内捉拿采花大盗归案,否则提头去见。”
“如今孙大人年过七十,只等着退休养老,一辈子战战兢兢地来当这个官,临到最后竟出了这等事。”
“那么个不信鬼神的,如今都想着求神拜佛,让我帮着算出采花大盗的踪迹,哎,求人不如求己,这种事,老道算不出来。”
无尘年纪大了,也好絮叨。
方若华皱了皱眉,身边的小婢女都吓得不轻。
如今江湖朝堂,大多数时候还是分开的,朝堂不管江湖事,江湖是非江湖了,也轻易不惊动官府,但是,无论是江湖还是官府,对于采花贼一流的人物,都是深恶痛绝。
在当下,女子的名节何等重要,别说是官宦人家的家眷,就是江湖侠女,失了名节比失了性命都要严重。
“走吧。”
方若华也想伸手管这桩闲事,把自己的摄像头都放飞出去,准备守一守,看这采花贼肯不肯露面。
没成想,不过五日,京兆府居然将采花大盗逮捕归案,人赃并获。
消息传来,方若华都有点意外。
康亲王也道:“这回事情干得还算利索。”
以前官府有个案子,总是一拖再拖,解决起来慢得不成。
方若华苦笑:“果然,涉及到权贵,速度都不一样。”
寻常百姓家的案子,和前相爷家的案子,在这些人眼中,确实是不大一样。
康亲王:“……也不能这么说。”
他想了想,没找到反例,只好闭上嘴。
无论如何,案子破了就好,总归是破得越快,越能少几个女孩儿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