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古称淮水,介于黄河与长江流域中间,与长江、黄河和济水并称为“四渎”,乃是中国七大河流之一。淮水在古时是独流入海的,春秋时的《禹贡》就有说,导淮自桐柏,东会于泗、沂,东入于海。不过到了南宋建炎二年,朝廷为了抵御南下的金兵,汴梁城的守将杜充指挥军队决开了黄河堤坝,造成了黄河改道,浊浪滔滔,都经由泗水,分流到了淮水,到了绍熙年,黄河再度决堤,黄河水涌入淮河,往后便经由淮河入海,涛涛的黄河水带来了大量的泥沙,最终使得淮河入海受到了阻滞,在盱眙和淮安之间,形成了后来的洪泽湖。杨璟对地理并不熟悉,朝代更迭,沧海桑田,往日不同今时,对古代地理更是一无所知,虽然宗云和葛长庚等人也常常讲一些游历天下的趣闻和风情,奈何没有亲眼所见,终究很难想象。当公羊徙野带着自己偷渡到淮河北岸之时,杨璟终于亲眼得见这条抵御了金人和蒙古大军的大河!河流就像母亲,养育了人类以及人类的文明,但凡有大江大河的地方,都孕育出极其古老的文明,比如中国的长江和黄河,印度的恒河,埃及的尼罗河等等。但河流也像一道壁垒,保护着流域内的人类文明,抵御外敌的入侵,同样像极了母亲,无私地抚育着子女,当危险来临之际,柔弱的母亲却又变成了强大的盾墙和长城。正是亲眼见识到这条河流,杨璟才更加意识到,南宋一退再退,可淮水却如何都不能丢,如今淮北早已沦陷,与蒙古人算是划淮而治,如果淮水再丢了,南宋朝廷只能退到长江流域,依靠长江天险来防守,领土疆域将再度缩小一半!安丰军算是淮水岸边的壁垒,可淮水流域很绵长,不可能每一寸河岸都有人守卫,大规模的军队或许无法偷渡过来,但两岸的“走私”活动却很是常见。公羊徙野似乎早已习惯,渡江之后,便将杨璟带到了颖州以南的一个小镇,名唤淮食,距离淮河北岸并不算太远。这小镇倒也热闹,可惜已经有些面目全非。里头行走往来的都是各色人士,有蒙古人,有契丹人,有高丽人,很多色目人都在镇上行色匆匆地走着,街头上到处是窝棚和帐篷之类的东西,乱糟糟一团,没有一点点城市规划可言。街道上污水横流,炊烟都带着晒干的牛马粪气味,时不时有人在街头斗殴打杀,赌钱摊子和低劣的窑子遍地都是。杨璟甚至还见到了不少包着头巾的阿拉伯人!按说南宋市舶司在广州和泉州等地,海外通商极其发达,慢说阿拉伯人,其他西方国家的人,也都通过远洋贸易,在南宋沿海赚得盆盈钵满。阿拉伯人又叫阿蒲,事实上定居在南宋的阿拉伯人,绝大部分都姓蒲,是他们的汉语姓名。因为很多阿拉伯人名字都是阿朴杜拉之类的开头,所以南宋人都叫他们阿蒲,当然了,南宋人想要区分这些阿拉伯人的区别,是不太容易的,甚至有些欧洲人,都会被误认为是阿拉伯人。也有人说,后世社会之中,姓蒲的人,便是南宋时过来做生意的阿拉伯人的后裔,至于真假与否,也不好置评。这些阿拉伯人应该在沿海一带活动才对,怎地就跑到淮食镇这么内陆的地方?杨璟甚至不得不怀疑,蒙古军队或许利用这些色目人,做着走私的勾当,因为淮水此时虽然航道受阻,但船只其实还是能够借此入海的。莫看蒙古人征伐天下,一副天下无敌的姿态,可蒙古部族总共才多少人?如果全部都是蒙古人去打仗,即便打下了疆域,所有蒙古人都当官,只怕还有官位空缺出来吧?所以蒙古人都会用其他民族的军队来当先锋和炮灰,早先也已经提过,除了蒙古骑军之外,还有色目人、女真人、契丹人组成的汉军,而新附军则是南朝汉人的降将。由此也可以看出,南人在蒙古人眼中,是最低贱的,比不上其他的少数民族,一直到元朝灭亡,汉人仍旧是社会地位最低贱的。这个民族一面学习汉人的文化,同时却又蔑视和践踏这个民族的文明和传承,这是多么可气却又可悲的一件事情。成吉思汗是个绝世无双的军事家,更是个人屠,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也仅仅只是个军事家,而且还是蒙古人,与我中华汉族又个毛球的关系,至于后世那些为成吉思汗歌功颂德,甚至将成吉思汗说成中国人的,请这些人去看看这些蒙古人对汉人都做了些什么,再来考虑这个问题吧。闲话也不多提了,只说公羊徙野带着杨璟来到了淮食镇,便朝杨璟道:“一会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但我希望你老实规矩一些。”杨璟对公羊徙野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因为汉奸从来都比敌人更加让人可恨,在杨璟眼中,公羊徙野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汉奸。当然了,有人说了,人人都有难处,汉奸也有家人,也有需要守护的人,当敌人用自己的家人来威逼自己就范,换作是你,你又该如何选择?即便你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可当你的家人就在你面前,受人**伤害乃至一个个杀死,你能够眼睁睁束手旁观吗?这算不算给汉奸洗白?难道人人都是这样才当的汉奸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敌人该是有多忙?许多人根本就是为了一己之私,要么为了安逸的生活,要么为了钱权富贵,甚至有些是厌恶和唾弃自己祖国的。凡事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立场要分明,屁股要坐正。杨璟的屁股就坐得很正,所以他对公羊徙野,以及那些汉奸,并没有任何的好感。不过公羊徙野的态度,也让杨璟感到非常的惊诧。因为从小镇的街道穿行,很快就能够看到淮食镇上最显眼的一处建筑,并非高楼,而是一座极其宽大的蒙古包大帐!这是很违和的一个画面,淮水南北乃是典型的中原地貌和环境,突然出现这等规模的蒙古包,画风实在有些诡异。而且这座蒙古包很是大气且华丽,更让杨璟吃惊的是,守护在蒙古包外头的,竟然都是黑色犀甲的怯薛歹!早番说起云都赤之时,也已经提及过斡耳朵怯薛军,这是蒙古人最为精锐的禁卫军,是皇亲国戚和将相王侯的子女后代为主要成员的亲卫之中的亲卫,似契丹人的辽国一般,也有斡鲁朵制度,不过蒙古称之为斡耳朵。而能够调动这些怯薛军的,也就只有皇族的人了!杨璟微微眯起眼睛,放眼望去,见得这些怯薛军还不在少数,说明这蒙古包里头的人,在皇族之中的地位还是不低的!到了帐篷面前,公羊徙野身边的云都赤也不得进入,只能留在外面,公羊徙野带着杨璟走了进去。虽然是六月中,但里头竟然也不显得闷热,通风透气是极好,却又不会将外头的潮气带进来,地面上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让人有种恨不得赤脚上去走走的冲动。帐中有一座帷幔遮盖的矮脚胡床,上面放着一个座椅,座椅上铺着一条银色的雪狼皮子,周遭却是火狐皮和紫貂的毯子。这些颜色对于男人而言,实在太过妖艳,而座椅上那个男人,也同样妖艳无比!是的,此人并没有像其他蒙古勇士那般髡发结辫,面白无须,更没有蒙古勇士的壮实,反倒有些像中原的士子。在契丹人的辽国时期,辽朝的贵族们以学习中原文化为风尚,懂得说汉话,能够吟唱宋人的诗词,被视为极其高雅的一件事情。就明朝时期,日本那边仍旧流行着唐朝的服饰和文化一样,有些异族确实对汉文化很是喜欢甚至痴迷。可到了女真之后,完颜希尹与西夏王朝一样,借鉴汉文,开创了本族的文字,渐渐对汉文化不再那么重视了。虽然他们仍旧借鉴和使用汉人的朝廷和官职体系,甚至借鉴汉人管理国家的政治方法,但在语言方面,却不再追求。蒙古帝国征伐四野八荒,其实重心一直都放在西征之上,他们对色目人的兴趣,比对汉人的兴趣要大很多。是故蒙古人不再以学习汉话为荣,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比拼打仗还差不多,吟诗作赋在他们那里,并没太大的市场。当然了,他们的宗教是原生态的萨满崇拜,所以很明白宗教信仰对统治的作用,对佛教和道教等宗教,还是比较宽容的。无论如何,这大帐之中的男人,显然是不懂汉话的,他用蒙古话跟公羊徙野交流了一番,不时点点头,公羊徙野才躬身行礼,朝杨璟道:“这是我大蒙古帝国的雅勒泰伦别吉,你可要尊称她为红夷公主。”“别吉?公主?”杨璟倒是有些无言以对了,这蒙古帝国的公主就这么廉价?屈尊纡贵住在淮北前线,而且还是一个小镇上,而且派了公羊徙野这么个大变态大杀手,费尽周章要抓他杨璟?“你们的公主,抓我来作甚?”杨璟对蒙古人也不客气,而且蒙古人也没有宋人那么多礼节,杨璟稍稍抬头,便在那位雅勒泰伦别吉的身上打量了起来。他本以为公羊徙野故意剖开洞真,是为了考验自己的外科技术,说不定是某位蒙古贵人得了病,要杨璟来医治,否则他可以直接射杀了杨璟。可杨璟此时仔细观察了雅勒泰伦别吉,却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妥之处。然而短短的瞬间,杨璟突然就恍然了:“不对啊!他分明是男人,怎么能叫公主!!!”杨璟从进来到现在,都以为那是个男人,可公羊徙野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雅勒泰伦挥了挥手,示意公羊徙野出去,后者早就将杨璟身上的东西都搜刮干净,杨璟又被浸油的牛皮索绑着,越是挣扎,勒得越紧,公羊徙野也就出去了。那红夷公主雅勒泰伦走到杨璟面前,用大宋官话朝他说道:“别急,我会告诉你的。”杨璟也是苦笑不已,原来人是懂讲汉话的,只不过在臣子面前,需要用正统的蒙古话,不准讲低贱的汉话,也正因此,才让公羊徙野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