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得了新线索,又与道人们有关,杨璟等人在小客栈里头歇了一夜,便决定到这巡检铺子来一探究竟,是否帮着破案还是两说,能与那被囚禁的道人说上话,探听宗云等人的消息,才是正经。林爵是个谨慎的人,早早便到巡检铺子四周探查过,确认没有安全问题,这才放心下来。杨璟一路上都是行商的打扮,虽说蒙宋两国冲突不断,但私底下的商业活动却很是频繁和活跃,双方也是见惯不怪了。若在宋朝境内发现蒙古蛮子,下场或许不会太好,但蒙古人所占领的区域之中,蒙古人其实并不是很多,反而是色目人和北面汉人居多,这样一来,也就不好区分了。而且蒙古人的生产和生活资源极其有限,侵占的又都是汉人的故地,想要维持繁荣,自然离不开汉人。杨璟五人在那掌柜老头儿的指点下,不多时便来到了巡检铺子。这种巡检铺子,在临安城并不少见,就像派出所的治安点,临安城里头几乎是相隔百步便有一个,类似治安亭一般,主要负责维持御街上的治安和秩序。不过道城这个巡检铺子倒有些像巡回衙门的意思,那被下放到道城的朗山县丞也是懒散,眼下还没有坐在签押房里头办公。巡检铺也就三间房子,前面却立了个照壁,颇有违制的嫌疑,照壁两侧立着标榜,张贴着巡检铺的文书,以及售卖出租之类的“小广告”,当然了,也有一些通缉犯的人像之类的东西。杨璟扫了一遍,果然见得一张赏格,正如那老掌柜所言,是这巡捕房招贤纳士协助破案的,杨璟看了看,便将那悬赏告示给揭了下来。这才绕过照壁,刚刚走到前头来,便有个皂衣衙役坏了脸色,朝杨璟等人喝道。“这里是朗山衙门办差签押的地方,尔等休要胡乱,还不快点走远!”这衙役也是个有眼力的,见得杨璟一身贵气,身边又跟着三五个长随,一看便是了不得的人物,自然要警惕起来。他那两个伴当昨夜儿在窑子里喝大了,今日便只有他一人来当值,若杨璟等人真有个歹心,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便只好大声示警,希望能够避过杨璟几个。可杨璟却一脸笑意地走上来,朝这衙役道:“这位差人老哥哥,某只不过是个做买卖的,早先也干过几日捕头的差事,听说巡捕房要协助调查,某便不自量力来试一试...”杨璟如此说着,便将手里的告示扬了扬,他本是刑案推吏出身,又与王斗等人共事这许久时日,对捕头和衙役之流最是熟悉,说自己干过捕头的勾当,还真有那么三两份好样子。衙役见得杨璟如此一说,也放心下来,毕竟蒙古人占领了这大片地方,原本的地方官员有一些倒是照旧做事,不过是换了个主子,但大部分其实都已经被遣散,甚至遭到了迫害。至于那些个闲散吏员,遭清退的也有不少,许多人都想重新谋一份差事,来这里碰碰运气也不足为奇。虽说早先见得杨璟有贵气护体,这衙役也是心惊,如今听得杨璟这么说,顿时觉着自己太过胆小,只怕杨璟本来就是捕头,生就了要克他这样的小衙役,自己才看出杨璟的贵气来吧。如此一想,那小衙役也就释然了,朝杨璟道:“原来是个捕头,既是如此,便跟我进去渐渐县丞老大人吧。”这衙役也是胡乱说话的人,老大人可不是经常这么用的,想来是县丞的心腹,才这般抬高这县丞的身份。“那便有劳差爷了。”杨璟说话从来都讨人喜欢,一声差爷,也让这衙役心花怒放,走路都抬头挺胸,一路便走到了左首处的厢房前来来。这三间房子,中间是签押房,也是县丞私设的“公堂”,左首厢房是县丞的住处,右面则是衙役等人共住,后头的平房则用来当厨房以及临时关押一些闹事的捣子。“你们先等等,我进去跟县丞老爷说一声。”衙役叮嘱了一声,便敲了敲门,进得房间,杨璟等人便听得一声女人的惊叫,那县丞似乎也在训斥,显是衙役坏了他的春秋大梦。过得片刻,那衙役便灰溜溜跑了出来,脸色极其难看,不免又瞪了杨璟一眼,杨璟也是有些莞尔。不多时,那县丞便披着官服,从房间里头走了出来,也就是个三十多的年岁,胡须稀疏,眉毛也无,脸面倒也干净,就是眉角有块黑斑,这样的相貌,想要在仕途上继续爬,就有些难了。“这位就是咱们朗山县的县丞胡唯风胡大人。”那衙役赶忙介绍道。“见过胡县丞。”杨璟拱手为礼,那胡唯风却板着个脸,朝杨璟瞥了一眼,有些倨傲地问道:“就是你揭了赏格?你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往日里在哪处当的捕头?”杨璟本想胡编乱造一个,但他对周遭的州县并不熟悉,只好硬着头皮道:“某姓杨名本初,原是江陵土人,在巴陵当过推吏。”胡唯风听说是江陵府人氏,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这江陵算是安乐的地方,好端端的日子不过,怎地会跑到蔡州这等兵荒马乱上头来了?“胡说!早说是捕头,如今又成了推吏,江陵那等好地方不住,是不是跑上来当细作的!”杨璟听得这胡唯风如此说,也有些不悦,朝他答道:“县丞大人这话就不地道了,杨某人原本就是干推吏的,如今在朗山做些买卖,想着协助大人破了案子,往后做生意能得县丞大人照拂一二,怎地怀疑我是细作,若是这般,某自当告辞!”杨璟故作忿忿,转身便要走,那胡唯风听着,赶忙伸出手来阻拦:“慢走!”他也是胡乱摆一摆县丞的威风,这案子闹得他焦头烂额,他又不想上交到县衙,要与那知县置气,说什么也要把这案子办下来,自然需要杨璟这样的专业人士。再者,杨璟的用意也很是市侩,我帮你破案,你照顾我做生意,也是利益驱使,如此才更让人信服,否则无端端跑过来帮着破案,谁都会生疑。你本来就是个做生意的,还差那点赏钱?没有好处,谁乐意跟衙门的人打交道?那些个没有家底的,想着碰运气,看能不能领到赏钱的,却又都是些街头泼皮捣子,没半分真本事的,胡唯风也是见惯了,此时见得杨璟要走,还不赶忙给拦下来。“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杨某又不曾犯事,咱们做生意的都还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莫不成县丞老爷还不让我等走?”杨璟这么一说,胡唯风也急了,朝杨璟道:“是本官着急了,既然你是做过推吏的,本官又怎能放你走,这便与本官参谋参谋吧。”胡唯风如此一说,杨璟却又不干了,朝胡唯风道:“杨某今遭过来,就是要帮忙的,只是有几件事,还望大人成全,否则这案子不接也罢。”若杨璟爽快答应了,胡唯风反倒要起疑,如今听得杨璟提条件,胡唯风便笑道:“知道了,你那县城里头的生意勾当,本官会让人帮着提点,不会让人三天两头去闹的。”杨璟却摇了摇头:“大人,倒不是生意的事情,若接了这案子,杨某希望大人由我全权措置,但凡问话、盘查筛选、现场勘查等要紧事体,都由我来出面,若有掣肘,这案子想要查明,却是不容易。”胡唯风只是个县丞,早先在县衙里头,主管的都是提学教谕之类的杂务,钱粮和刑名都是知县在管,他对刑名也不熟悉,听杨璟这一套套说下来,心说自己果然捡到了一个宝,不愧是干过推吏的人,就是专业!“这是自然,本官也是门里清,你尽可放心便了,且先跟我来看一看卷宗,谈一谈案情吧。”胡唯风如此一说,便将杨璟等人领到了签押房里头,让那衙役出去,过不得一会儿,便有个十三四的小丫头,端着茶水和小糕小饼,走了进来。“你先看一看卷宗,有什么疑问再跟本官提。”胡唯风也是懒散惯了,将卷宗丢给杨璟,自己就用茶水漱了口,慢悠悠吃着糕点。杨璟一看这卷宗,终于明白为何这县丞如此着急,也终于明白他为何不敢将案子移交上去了。因为这案子的受害者,竟然就是驻扎在道城的那一百多汉军的都营指挥马英武,而这马英武直至如今,仍旧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些个汉军的人手一面四处搜寻,一面让胡唯风抓紧破案,希望能够从已经抓获的这个道人嘴里,获取些许有用的信息,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案发时间已经是两天前的夜里了,地点则是在城里最有名气的一处窑子,这窑子也是道城最大的,名唤素月斋。这窑子之所以有名气,是因为里头的小姐全都装扮成道姑和女尼,惹得那些个猎奇的汉子们纷至沓来,流连忘返,成了道城的招牌。马英武是夜便在素月斋留宿,至于那些个道人,说是误以为素月斋是真的道观,想着到里头去挂个单,没曾想竟然只是个假道观,便斥责这些女人不知羞耻,打着道家幌子来做腌臜事情,让道家爷爷蒙了羞辱。马英武是个武将,又在素月斋寻开心,他也是知道这些道人眼下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让人从北方不断驱赶抓捕,见得道人们在素月斋里头逞凶,谩骂这些小姐,便来了气,与那些个道人发生了争执。若是其他事情,道人们也就忍了,可素月斋挂羊头卖狗肉,污了道家名声,这些道人却是不能忍,马英武见得道士们不肯退让,便发了令箭,让汉军过来,围了这些个道人,将道人们全都抓了起来。那些个小姐姑娘见马英武如此,伺奉得更是殷勤,马英武为了彰显自己的功劳,只是将道士们关在素月斋的柴房里头。结果到了半夜,素月斋便乱了起来,道士逃了,马英武竟然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