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讨厌归讨厌，崇祯却又不得不依靠这些人，他只能耐住性子问道：“祖宗立法无须再提，当年朕封八贤王的时候就破例了。你若觉开海禁兴工商不可，大可拿出理由来陈说厉害，朕自然从善如流。”“这……”钱士升每日只知道背诵八股，哪里会什么工商治国的言论，他脸上通红憋了半天才想起书中有一条能用来：“据臣所知古书上有云无商不奸，如兴工商乃使奸人日多，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胡说八道。”崇祯越听越不像话，忍不住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据我所知满朝文武家中无不经商，难道朕的金殿之上全是奸人不成？”这一句话算是把所有要辩解的人都吓回去了，崇祯说得没错，官员免税又有许多便利，朝中文武大部分都是经商的，所以谁也不敢主动出来说自己不经商，经商的就都是奸人。当然满朝文武这么多人，自然也是有例外的，老御史张慎言就是这样一个老顽固。他向来为官清正不事农商，只凭着朝廷微薄的俸禄过日子，所以清贫异常。他的一身官服穿了几十年，到处都是补丁，最后还是崇祯实在看不过去，命人给他做了一身新的，以免妨碍朝廷体面。而那些与张慎言交好的官员，也经常接济他，否则他全家恐怕早就饿死了。就是这样一个正直清贫的人，实际上却不是个好官，因为他每日只喜欢抱着孔孟之道苦读，天天幻想着克己复礼，恢复春秋时期的礼法，做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正是因为他这样的问题，虽然平日里刚正不阿，却当了一辈子言官也没升迁，但也因为他清正廉明的声誉在外，就连魏忠贤时期也没敢动过他。当听到崇祯怒斥之后，张慎言最终站了出来：“臣从不经商，亦反对开海禁兴工商。盖因工商利厚而百姓趋利，若鼓励工商则百姓弃田而兴工商，若此无粮可用则国之不稳。开海禁者，百姓漂流海外不服王化，将来何以治国。”虽然张慎言说的都是歪理，但毕竟说出了些道理，让同样不懂工商的崇祯也无言以对。他反问道：“如果张爱卿认为开海禁兴工商不可，又如何解国家之危局？如今田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亦无人种粮于地。”张慎言却似乎胸有成竹，他向崇祯拜倒道：“臣有一良策，若能实行全国，则百姓可安田亦可种得。到时候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收取税赋无需银元亦可不加火耗。”“哦？还有这样的好办法？”崇祯听得眼前一亮问道：“你说说看。”张慎言晃着脑袋说道：“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土地皆应归皇上所有。然后三百步为里，名曰井田，井田者纵横九百亩，公田居其一也。普天之下方里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四甸为县，四县为都，以任地事而令贡赋，凡税敛之事，此之谓井田制也。”张慎言一通云山雾罩的话，简直就是在背书，幸好这里的人文言功底都是极好，能听得出来他话中意思。张慎言所想的，其实就是恢复春秋之前商周两朝通行的井田制而已。井田制是以九百亩作为一个单位，将其划分为九块刚好是个井字形，周围的八块地都由一户人家耕种，中间那一块是公田。大家平时即耕种自己的地，也耕种公田，等到收获的时候自家的粮食自家吃，公田的粮食上缴。这样公田粮食能卖多少钱就上缴多少，自然不存在火耗问题。而且井田制是将人束缚在土地上，不许随便迁移的，这样一来所有人都需要耕地，就不存在流离失所的问题了，张慎言认为这样做才能让国家真正的稳定。此言一出连崇祯都被吓到了，谁能想到在这个时候，还有人提起甚至是奴隶社会时期的井田制，这简直是开数千年的历史倒车，根本是不可能实行的。张志发首先出来反驳道：“张大人可知我大明丁口几何？田地又是几何？”“这……未知。”张慎言摇了摇头。张志发给他说道：“如今我大明丁口五千余万，而田地则有九千万亩。按照张大人所言，一丁口有地三百亩，就需要一百五十亿亩良田，与我大明田地相差百倍，该当如何作为？”“这……”张慎言愣了片刻说道：“八贤王在海外开疆扩土，这么多土地可为国家所用。”赵光抃冷笑道：“张大人也知八贤王开疆拓土，然此事皆以工商支撑，若皆变成井田制，丁口皆困于井田，何来银钱打仗？何人可以参军？到时候土地早已为他人所有，如何能够行张大人之事？”“这……这……”张慎言完全说不出来了，而其他东林党人显然也不赞成张慎言的这种想法，所以没人给他撑腰。张慎言结结巴巴的说了半天，却是什么理由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好缩了回去。见到这些新派官员伶牙俐齿，驳得那些东林党人哑口无言，崇祯也感觉非常解气，趁着张慎言等人被打压的机会，崇祯当即说道：“诸位爱卿所言有理，朕意已决，即刻宣旨开放海禁，鼓励工商，铸造银币，取消火耗。至于特权免税问题，从即日起无论致仕官员还是藩王勋贵一律取消免税，八贤王每年皆可为户部贡献三百万两，尔等有何德能不纳捐税？”崇祯出奇的硬气了一把，又搬出朱聿键上交户部银钱的例子，谁还能够反驳。更何况皇上金口玉言，说出来就是圣旨，谁又能抗旨不尊，所以众臣只能无奈的山呼万岁了。崇祯起身笑道：“八贤王有言，无工则不强、无商则不富、无农则不稳、无军则不安。诸位自当为大明效力，鼓励工商稳定农务，待国富民强训练强军，所到之处扫清六合，则流贼建奴无有不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