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不知道国人是什么时候开始通过祭奠来思念故去的祖先的。想来这个时间段应该非常的长。站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能看到山下小路的人。人很多,超乎云琅想象的多,甚至有车马行驶在道路。这些人都是来祭奠祖先的?太宰的回答是否定的。太宰带着老虎送他出山,一路絮絮叨叨的,却让云琅感到很温暖。重新踏山下的平地,云琅的神经依旧是绷紧的。头那束冲天小辫,多少有些无害的意思,不过啊,这是他的想法,估计盗匪跟猎夫们可能不这么想。同样惊恐的还有他身边的梅花鹿,好几次它都扭头往回跑,不久之后,云琅发现它又跟在他身边,估计梅花鹿也不傻,回去的路对它来说前方的路更加的危险。两个惊恐的动物战战兢兢的了大路。云琅的薄底皮靴踩坚硬的大路的时候,他有一种宇航员在月球踏出第一步的感觉。好在路的行人对他并不关注,即便他拖着一只怀孕的梅花鹿。走了一段路之后他惊恐的心慢慢落下来了,这里的人最多说他一句“好俊的小郎君。”这些话都是从马车里传来的,大部分都是女声。至于那些拖着爬犁,或者拖着大车的平民黔首来说,云琅一身士人装扮,与他们有天地之别,即便是有一两个年轻的少女多看了云琅一眼,也会立刻被老翁或者老温拉到身后。没人拿着刀子冲过来乱砍,云琅已经很满意了,一只手搭在梅花鹿的脖颈,脸带着和煦的微笑沿着大路向前走。慢慢的荒野之地逐渐变少,开始有农田出现,一些精赤着身体的人在田地里劳作,准备春耕,即便是路行人很多,丝毫不理睬。云琅瞅了一眼,发现男的精瘦,女的干瘪,没有什么看头。劳动的美丽这个词云琅以前听过,只是无法把劳动跟这里的美丽联系在一起。午饭时间到了,很多人坐在路边,吃一点黑黑的云琅认不出来的东西。从外形看像是糜子煮熟之后捏紧然后晒干成的干粮,是里面有很多淡绿色的絮状物。相之下,云琅的午餐丰富的太多了,梅花鹿的背有一个不大的革囊,出发前,他给里面装了很多食物。一份凉拌的野菜,一块切成片的冷猪肉,两张雪白的面饼,再加一壶酒,在黔首百姓眼一个低调的贵族小郎君的模样活脱脱的出现了。事实这么装的人绝对不止云琅一个人。能进入路边茅草亭吃饭歇息的人基本都是这副样子。旁边有一个身形硕大的胖子,他面前的食物远云琅拿出来的夸张,最显眼的是这家伙把半只烤羊摆在桌子大嚼。云琅其实很想在这里交际一下,且不论是谁,在山居住了半年,说话的对象只有太宰一个人,他很想另外结实一些纯正的汉人,至少要在交流判断一下这些人的智商,好方便以后跟他们愉快的交往。云琅的饭菜是放在一张麻布的,他面前没有矮桌子,只好跪坐在麻布,一口一口的吃东西,真正做到了食不出声,嚼不露齿。这样的场面变得很有趣,一个穿金戴银的胖子,一个干净漂亮的少年人,一个吃饭粗俗不堪,一个吃饭充满了贵族仪式般的优雅。立刻,看到这一幕的人齐齐的对胖子投去了厌恶的目光,却对云琅充满了善意。这是云琅想要的效果,一个人在一边吃的再好看也没有人会注意,如果身边有一个参照物,能把他的表演拔高至少三个层次。云琅从自己的食物分出一少部分,装在一个小木盒里,放在茅草亭子外面,还冲着一个努力帮父亲推车的五六岁孩子招招手,指指食物重新坐下来吃饭。云琅快要被自己的行为弄吐了,如果在他的世界他敢这样做,估计会被无数人用脚踹的连云婆婆都认不出来他。但是啊,在这里,不一样了,一个英俊的小后生见到一个孝顺的孩子,给一点小小的奖励,这是士必须做的。渴不饮盗泉之水,这句话自然不适用于黔首,小孩子在父亲的推搡下终于拿走了木盒,当他抱着木盒给云琅磕头的时候,云琅的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却强忍着一动不动。他的模样引来其余士人的哄堂大笑,这笑声却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小郎君面p-i薄,有趣。怀着愧疚之心的云琅又在孩子手里的木盒加了一块肉,然后指指母鹿道:“能否帮我给母鹿采些嫩草来,这些饭食是酬谢。”小孩子看着肉激动地眼睛发亮,听云琅这样说,连连点头,然后快速的抱着木盒回到了父亲身边,高举着木盒要父亲吃肉。父亲只吃了一小片,把其余的肉片放在儿子的嘴里,让儿子吃。他在边的山坡采来了母鹿最喜欢吃的嫩草,放在母鹿的嘴边,朝云琅拱手道:“多谢郎君赐食。”云琅摇头道:“这不是赏赐,是交换,你帮我喂养母鹿,我给你饭食,非常的公道。”父亲很木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云琅的话。倒是旁边一个留着三绺长须的年人笑道:“今日出门不算白来,父慈子孝,肉食者颁奖,当行下效,各安其道,人心融融,可见陛下教化有方。少年人,可愿意与老夫共饮一杯无?”云琅起身施礼道:“长者有邀,云琅敢不从命。”年人捋着胡须大笑道:“果然是名门之后,只是你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聚敛积实,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三凶,谓之饕餮。汝当戒之。”缙云氏不才子实在是太有名了,但凡是读过《人本纪》的读书人没有不知道的。这也是缙云氏最大的遗憾,无论是谁都能拿他来训诫缙云氏子弟。云琅恭敬地献自己的食物,请年人品尝,年人皱着眉头吃了一片冷猪肉,眉头散开,瞅着云琅道:“精于美食,果然不负饕餮之名。”云琅施礼道:“祖遗祸人间,儿孙辈勉力回报天下是,总有一天我缙云氏依旧会名扬天下。”三绺胡须的年人大笑道:“少年人如潜龙腾渊,自有鳞爪飞扬之态。只是要多做,少说,而后才能名扬天下,老夫静候云琅之名再入我耳。”说完话递给了云琅一杯酒,云琅双手接过一饮而尽,交还被躬身道:“瑾受教!敢问长者姓名。”年人仰天大笑道:“人称铁面督邮的方城是老夫之名。”云琅拱手后退,这是一名大汉的官员,不好再继续攀谈。吃完饭后,云琅请辞,方城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眼看着云琅牵着梅花鹿离开了茅草亭子,一个戴着面纱的锦衣女子来到方城面前道:“夫郎缘何对次子青眼相加?”方城笑道:“无他,老秦人子嗣,多教诲一声没有错,只是次子秉性孤傲,并未向我求索什么,且看他日后的造化吧。”“一介贫家子而已。”“少君一向精于刺绣,难道没有看出此子的衣着吗?”妇人噗嗤一声笑了,轻声道:“自然是看了,绸缎料子不错,却是西蜀织造,秦人尚黑,然他一少年着黑最是不妥,这套衣裳应该是用长辈的衣衫修改过来的。不过,制衣的针脚倒是新颖,尚未得见。”方城饮了一杯酒道:“大汉代秦久已,秦之士族自然会遭受灭顶之灾,摇尾乞怜者方能存活,然,此类人没了士人节操,最是不能重用。余者,有不愿食大汉禄米遁入深山的,也有离开故土四处流浪的。然,这些人大多是志向高洁的真士人,他们的子弟也不会差到那里去。仅仅是一顿饭,少君当看出两者之云泥之别。”妇人瞅了一眼吃东西吃的忘我的肥胖少年,不由得掩着嘴巴笑道:“夫郎高见。”与督邮方城一杯酒,省了云琅非常多的麻烦。这一番礼遇不过是发生在路边的茅舍内,看到的人却不少。黔首百姓距离他更远了,那些混杂在人群的猎夫也收起了一些不好的心思。原本他们在等云琅落单,好捉回去之后卖与喜好男色的贵人,大汉贵族偏好男色亦非秘密,即便是当今陛下也与韩嫣朝夕相处,不忍分离,如此美少年可同样的美女值钱的太多了。云琅自然不知道自己差点被人绑架,屁股遭灾,离开茅草亭子之后还在仔细的回味方城这个人。这是他见到并有交流的第一个大汉官员,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这些家伙的素质很高。这样的人仅仅担任督邮这种小官,看来刘彻手下确实有点人才济济的样子。“不好弄啊。”云琅哀叹一声。那个治军非常严格的羽林郎已经让他对大汉的军队充满了期待,没想到,今天钓鱼又钓到了一个督邮,这家伙眼光犀利,很不好糊弄,再跟他攀谈下去,这家伙该追问自己的家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