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奸巨猾说的其实是公孙弘这种人。指望用一顿饭收买掉这个老贼,云琅即便是在梦里都没有这样想过。所以他只想给公孙弘看一个真实的云氏。人世间的很多误会都来自于不了解,如果真正做到一目了然了,误会与怀疑也会少很多。史书用这种方式自证清白的人很多,王翦与李靖无疑是最著名的两个人。一个邀请始皇帝的随从看他的家里,并且不断地抱怨田宅太小,从而获得了大量的赏赐,最终为他统兵五十万灭楚国扫平了道路。至于李靖,面对皇帝对皇帝怀疑的时候,做的更加彻底,他打开了自家大门,拆掉了影壁,自己酣睡于大堂之,街的行人只需扭头能看见他在大堂的所有行为……其实,这样做挺惨的,却很有效。云琅以为,只要始皇陵没有被皇帝发现,看看别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云氏将来绝对不能以神秘著称于世,应该以智慧闻名全国。这是云琅对云氏的定位。两个孩子吃饭的模样很快引起了公孙弘的注意,毕竟,身为男子他从来没有跟自己这么小的孩子一起吃过饭。云琅却似乎很习惯照料小孩子吃饭,一会给云音擦擦小嘴的牛乳,一会给霍光的鱼肉剥掉鱼刺,然后找机会自己狼吞虎咽两口,看似忙碌,却难得的温情。“这些事难道不该仆妇们去做吗?”云琅抱着云音笑道:“这是我的孩子,还是亲力亲为较好,本来跟孩子在一起的时间短,开春之后又要去白登山了,还是多亲近些好。”公孙弘皱眉道:“为何一定要去白登山?”云琅淡淡的道:“既然是我是大汉人,如何不能去白登山呢?谁都知道那里是一座血肉磨坊,朝廷却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都说兹事体大,一退会没了血战的勇气,会让匈奴看不起大汉人。既然不能退让,在下乃是骑都尉军司马,率兵去白登山也是情理之的事情。”公孙弘叹口气道:“不后悔吗?”云琅摇头道:“不敢说后悔二字,近百年来战死在白登山的大汉猛士不下三十万众,我没听说他们有谁说过后悔二字,所以,云琅也不敢。”“你是才,其实可以不用去白登山……”公孙弘低声道。白登山早成了大汉国的屈辱之地,太祖高皇帝临死前依旧念叨此事,凡大汉志士都引以为耻,所有人都知道在白登山屯军,乃是下策,却无人敢提撤兵二字。“才?才也是父母生养的,与那些战死的袍泽没有什么区别。今日之所以带少府看云氏秘技,是想要告诉朝廷,云氏没有白白的靡费皇恩,陛下给的每一分赏赐,都用在了正经事情了。云琅只想请少府归去之后回禀陛下,希望将云氏庄园定为大汉农桑研究基地,万世流传下去,我想,区区一块地,会长久的带给大汉惊喜。”“何不纳入司农寺?”公孙弘这句话刚刚出口,他懊恼的拍拍脑门道:“不妥,不妥。”云琅无声的笑了一下,见闺女跟霍光已经吃饱了,把她交给乳娘,准备给公孙弘安排客房,休憩片刻之后,再去看云氏工坊。“不劳主人家费心,趁着时日还早,让老夫多看看云氏秘技,否则心瘙痒难奈,享有休憩,也无心睡眠。”眼看着云音跟霍光被乳娘领着去午睡,云琅邀请公孙弘直接穿过内宅去了云氏工坊。马车作坊里的匠人们已经开始干活了,即便是寒冬腊月,沸腾的人气,忙碌的工作依旧让人不觉得寒冷。“云氏的四轮马车产自这里,最早的时候是为阿娇贵人制作了一辆四轮马车,后来陛下觉得云氏四轮马车还算不错,派了东方朔亲自监督造了一辆辇车,陛下还算满意。于是,云氏的四轮马车从此蜚声长安,接到的订单多的数都数不清。”公孙弘苦笑一声道:“云氏马车卖遍了长安,此事老夫知晓,云公可知你四轮马车卖出去了,大汉国的驰道却无法承受这种能够驮负重物的马车。且四轮马车的车辙两轮马车的车辙要宽,于是,哈哈,大汉的驰道多了两条车辙,这并不符合大汉律法。”云琅笑道:“前面有车,后面有辙,既然前车是陛下,那么,官府不要怪罪驰道会多出两道车辙来。”公孙弘大笑道:“人人都说其心可诛这四个字,老夫今日算是见到了真正其心可诛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四轮马车真正的用途是载货,算是老夫这里,你也休想过去。这天下是刘氏江山,刘氏又有几人?还不是全天下人的?举国之力换陛下一人欢心这样的事情,在大汉国还是行不通的。”云琅仰面朝天忽然想起了汗血天马的故事。为了几匹宝马,皇帝派了十六万将士远征大宛……所以,这一刻他非常的鄙视公孙弘,这个老头也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不过啊,想想贰师将军取天马的事情发生在公孙弘死后,也不好多怪罪他。老家伙还算是一个聪明人,没有被云氏花里胡哨的马车给蒙蔽住,而是敏锐的发现了四轮马车载货量更大这个事实。“四轮马车最重要的机关是这个铁转盘。”云琅来到摆放转盘的地方,轻轻拨弄一下转盘,两片转盘灵活的转动起来。公孙弘仔细的看了一下转盘连接处,皱眉道:“居然是铜的?”云琅摇头道:“是铁的,包裹铁轴的是两片小铜瓦,这是为了有效的保护铁轴,当铁轴与铜瓦摩擦的时候,只要油脂足够,互不伤害,如果油脂供应不足,铜瓦会被磨坏,一旦出了问题,更换两片铜瓦,转盘能继续运转了。”云琅说着话把一对铜瓦递给了公孙弘,叹息一声道:“我总想借助水力来切削铜铁,让铁轴变得更加圆润,让铜瓦变得更加光洁,这样能极大的提升转盘的灵活性,以及耐用性,到底还是失败了。”公孙弘放下铜瓦,跟着叹息道:“欲速则不达,老夫虽然不懂这些道理,却感慨你西北理工秘技之精妙。不论是农事,还是马车,至少让老夫明白了一个道理,西北理工的学说,只会利民,强国,不会打乱大汉国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从今往后,老夫定会全力支持云公宣扬你西北理工的学说。”云琅深深一礼谢过公孙弘,然后指着满屋子的工匠道:“士农工商,各安其道,岂不妙哉?”公孙弘大笑道:“确实如此,农者种田补养天下,工者盖屋架桥富贵天下,商者互通有无,便利天下,士子居于庙堂之大可调配天下,此为四民之利。”云琅笑眯眯的看着自我感觉极度良好的公孙弘,这个老倌不可能知道当工商一旦形成了气候,他们会自动向士人索要说话的权力,索要调配天下的权力。到时候,公孙弘再美的想法,也会被富裕起来的工商撕扯的粉碎,如果不给工商调配天下的权力,他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离开了忙碌的马车作坊,公孙弘只觉得不虚此行,短短半个时辰,他发现了云氏马车工坊里的很多秘密。其以云氏马车工坊里的前秦流水工艺对他的震撼最大。在马车工坊里,一辆马车被分成了无数个细节,制造车轮的绝对不会去制造车厢,车辕,更不会去制造转盘。他们永远只关心自己的车轮。公孙弘忽然觉得有些兴奋,毕竟,从未有人知晓来历的西北理工,在他的眼已经出现了一丝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