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笋这东西是不能生吃的。所以云琅用它煮汤。夏天的竹笋确实没什么吃头,不过,在山野间,也只好将了。曹襄对竹笋炖野鸡这道菜很不满,野鸡肉太老,竹笋不但硬还发苦。这不是云琅做菜的水平。“代国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苏焕身为督邮官,有访查民情的职责,他不作为是资敌,你小舅子被砍头是应该的,我明白告诉你,代国的属官不可能有人活着,哪怕是母亲跟阿娇出面也不成。”霍去病冷哼一声道:“舅母跟阿娇贵人恐怕也不会出这个面,陛下吐血了,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忤逆陛下。”李敢看着默不作声的云琅道:“不是死个小舅子么?至于这么垂头丧气的吗?我小舅子要是这个样子,不用陛下动手,我先砍死他了。这样的混账不早点杀掉,准备等他祸害你全族呢?”云琅摇头道:“我不担心苏焕,也不担心我的老丈人,我只担心苏稚,我怕她受不了。”曹襄冷笑道:“受不了也要受,你家本来混乱不堪,几个老婆连个主次都不分。长此以往,将来一定会出现夺嫡之事,到时候你老弱不堪,又亲眼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厮杀的你死我活,那时候,才是你伤心的时候。苏稚一个妾室而已,如果在别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做得第一件事是吊死小妾,而不是担心她的心情如何。”云琅摇头道:“了不起我散尽家财,带着四个老婆住茅屋,吃粗茶淡饭,一点家业都不留,我看他们将来如何争!想要争我们居住的茅屋?给他们是了,我带着四个老婆住山洞!我本来是一无所有的来到人间,赤条条的离开算不得什么,只要西北理工能活下去,别的我不在乎!”霍去病张嘴笑了,搂着云琅的肩膀道:“说好了,我也这么干,一点东西都不给他们留,争?没本事吃饭,那吃屎去吧!”曹襄不屑的撇撇嘴道:“将来你们的子孙讨饭的时候别我家成!”李敢憨厚的一笑,拍拍云琅跟霍去病的肩膀道:“可以去我家!”云琅看着曹襄跟李敢道:“你们这么笃定的认为,我家孩子会为了争夺家产打的头破血流?你们真的认为我们的孩子将来没有饭吃?你们真的以为我西北理工的学说是吃白饭的?孟家的两个小子都能成大汉的栋梁之材,你觉得我门下的孩子会差到那里去?我不留钱财,因为钱财对我来说不过是游戏的筹码而已,我只会把学问装满孩子们的脑袋,不会把金银装满他们的口袋。”曹襄抽抽鼻子道:“这么说,你正在往曹信的小脑瓜里塞学问呢?”云琅狞笑起来,抓着曹襄的手道:“曹信不是你的嫡子,你等着他回家参与夺嫡吧!”曹襄大笑道:“老子等着他!”李敢见两人说的阴险,打了一个哆嗦道:“李禹是我的嫡子,他不用乱来。”四个家主,四个大汉朝著名的族长,背靠青山,面临清水说着一些不着调的话,谁都不在意嘴里说了些什么,只要这四张嘴还能发声好了。消遣的时候,有好友相伴,说什么都当是在唱歌……生活啊,有时候是不能过的太认真的,过于认真了,会把生活过成工作。成长成了工作,成亲成了工作,夫妇欢好变成了工作,生儿育女也成了工作……如果从天空往下看,这样的世界定会是死气沉沉的……菜不好吃,那吃肉喝酒……四个人喝了很多酒,排成一排在河边撒尿的时候,李敢尿的最远……跟兄弟在一起的时候,最是愉快,尤其是成婚之后,跟老婆待在一起还要让人愉快。男人有时候是一群傻子,一点简单的快乐能让他心满意足。这种快乐或许是向山丢了一块石头,或许是今天往河水里撒尿的时候水花特别的大。四个人带着百十个家将,傻子一样的在秦岭里游荡了三天之后,回到了林苑。云琅回到家里的时候,苏稚执礼甚恭,一板一眼的蹲礼让云琅看的怒火万丈,一脚踢过去之后,苏稚才抱着他的腿哭得跟杀猪一样。这对了!云琅打横把苏稚抱起来,刚刚出了月子的女人总是这样折磨自己,对身体的伤害实在太大。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安慰,苏稚大哭一场之后,大睡了一场,醒来之后,已经精神奕奕了。云琅看过苏氏之后,也忍不住叹口气,此时的苏氏已经与昔日的苏氏完全不同,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在大的格局下,个人的命运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金日磾升官了,成了大汉朝很多大夫的一员,爵位也提升到了第七级的公大夫。他不再是马监的一员马夫,而是管理所有马夫的马夫头子。云琅不知道这个少年人这些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煎熬,当他再次出现在云氏的时候,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了。云琅来到呆坐在长廊里的金日磾身畔,看着掉在地的那本《春秋》叹口气道:“这一次事情,改变了很多人,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心。金日磾,告诉我,你的心痛吗?”金日磾抬起头看着云琅道:“我该心痛吗?”云琅笑道:“为什么不能呢?”“死掉的是匈奴人跟匈奴人的仆从军鬼奴,而我恰恰是一个匈奴人。”云琅笑道:“你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匈奴人,作为人自然该拥有一个人必须具备的人性。只有具备了人性,才能谈及你是匈奴人还是汉人的问题。小子,且好好地活着吧,活在自己到底是汉人还是匈奴人的困境,你可能不能长寿。”“我长寿了,匈奴部族会短命是吧?”“草原的部族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各领风sa0数年到数十年,总会消亡的。这是你们的生活方式决定了的命运,游牧,游牧,很难缔造一个长久的明,说实话,匈奴人积攒起来的精神精华都在一次次的迁徙丢失了。最重要的是,你们没有字,没有史官,没有历史记载,口口相传下来的东西总不是那么准确。这样一来你们匈奴人会迷惑,遇到事情的时候能借鉴的经验最多只能溯到祖父一辈,再久远的话,那是传说了。信也,人言也,而人言最不可信。因此,匈奴人不知道自己的部族因何会崛起,也不明白自己的部族因何会消亡,唯一能理解的是武力强弱的变化。可是呢,你也看到了,汉人也有极为虚弱的时候,可是,他们总能一次次的从灰烬浴火重生。这其的缘由你不想去探究一下么?想要探究这些东西,你要先好好地探究一下《春秋》,万般道理都在这本书里。”云琅说完话,从地捡起金日磾掉落的《春秋》掸掸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放在金日磾的手,拍拍书本道:“别放弃!”金日磾终于哆嗦着嘴唇道:“我夜不能寐……”云琅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长针道:“想睡觉很容易,只要运用恰当,这根针让你睡一个好觉的。你想试试么?”金日磾摇摇头道:“我有更好的法子。”说完把脑袋重重的撞在柱子,然后脑门飚着血软软的倒在地。这一次,他手里的《春秋》没有滑落……云琅检查了一下,发现金日磾脑袋的伤不是很重要,看来他收着力气撞得柱子。他也没有召唤仆役将金日磾抬走,守在金日磾的身边靠着柱子,从袖子里取出一本书,仔细的看了起来,这是董仲舒的大作——《春秋繁露》。狗子的两个傻老婆,抬着一个硕大的木桶从荷花池子边经过,也不知道木桶里装的是什么。不过,她们两个人看起来非常的开心。云琅忍不住低头对昏睡的金日磾道:“人都是自寻烦恼的动物,想的越多,越深,越是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