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远!”刘彻怒吼一声,腾腾腾的赤着脚走到钟离远身边,抬脚踩在钟离远的脖子,钟离远不敢反抗,只能吃力的将脑袋贴在地,好让刘彻踩踏的方便一些。“陛下,不要拿奴婢们出气,这没有用。”阿娇淡淡的冲着刘彻说了一句。刘彻转过头瞅着阿娇道:“你们屁用不顶!”阿娇道:“有些事我们帮不了你,只有靠你自己去处理,好坏都是自己儿子,随你的意好了。”刘彻把脚从钟离远的脖子挪开,冷哼一声,来到平台,冲着漫天的飞雪大吼道:“苍天,你对我刘彻不公!”寒风裹挟这雪花扑打在刘彻的脸,让他狂怒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对抱着蓝田的阿娇道:“他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么?一个被臣子撺掇的太子,将来能是一个好皇帝吗?将来能守住列祖列宗传下来的江山么?”阿娇一言不发。刘彻这是在发疯,其实呢,刘据的做法并不算太过分,想当太子自然要全力谋取。当年刘彻还不是太子的时候,还不是需要讨好窦太后跟自己的母亲?皇帝看事情跟别人看事情的方式是不同的,他们本来是世最有权势的人,做事只需问本心,不必管别人的想法。刘据是皇长子,只是一个王,在大汉国,他有权势的人多得是,本身是一个弱者,让他如何用强者的思维去考虑问题呢?暴怒的刘彻是一头野兽,一头没有任何羁绊的野兽,而冷静下来的刘彻则是一条毒蛇,世最毒的一条蛇。他不需要露出毒牙去咬人,只要张口,他的敌人会立刻死去。今天是皇太子大宴宾客的好时候,皇帝终于吐露了立太子的口风。也是在今天,丞相府联合太常寺已经开始准备加冕太子需要的所有典仪了。这个过程很繁琐,按照典仪,至少需要二十一天的准备时间。刘据大宴宾客的原因没有说,每个前来参加饮宴的勋贵们却心知肚明。刘彻在长门宫的低声细语,落在他们耳无异于敲响了黄钟大吕。偏殿之内,刘据的脸色阴沉似水,夏侯静拜服在地,不断地叩头,却掩盖不住夏侯衍杀猪一般的吼叫声。“汝父子对孤王有恩,孤王自然铭记于心,只是,杀夏侯衍乃是我父皇的旨意,没人能够违逆。夏侯先生,你一心想要让你的谷梁派发扬光大,现如今,你若是想要谷梁一脉绵延万年,那么,眼前的儿子无论如何要舍弃掉。”夏侯静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刘据道:“何至于此啊?”刘据不忍心再看夏侯静那张老泪纵横的脸,背过身去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对不住夏侯先生了。”偏殿的大门洞开,一身甲胄的郭解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木头盘子。木头盘子端端正正的放着夏侯衍的人头,即便是已经死掉了,他的脸依旧有两道清晰地泪痕。“启禀殿下,末将缴令。”刘据看了一眼木盘里的人头,对夏侯静道:“请先生跟爱子告别吧。”说完话,带着郭解离开了偏殿,进入了酒气熏天的主殿。刚刚走进主殿,刘据的脸不由自主的浮起一丝笑意,从宫娥手里取过一个青铜酒爵,高高举起吼叫道:“诸君,大功告成,且满饮此杯!”殿的勋贵们齐声应诺,举杯一饮而尽,温暖的酒浆下了肚子,一股暖意从腹升起,刘据乐淘淘的坐在主位,举着空酒杯对殿人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今日功成,诸君之情不可忘,待他日,我等共享天下荣华。”“殿下知遇之恩,某等不敢或忘,只求以性命报答!”纷杂的声音穿透了漫天的冰雪,落在偏殿,也落在夏侯静的耳,此时,这些声音是如此的刺耳。夏侯静跪坐在冰冷的青石板地,面前放着自己儿子的首级,首级的泪痕已经被夏侯静擦干了。直到现在,他都没法子接受,一柱香之前,自己的儿子还在为太子欢呼,庆祝,拿出来他所有的热情跟希望。一柱香之后,儿子的头颅已经逐渐变得冰冷。夏侯静紧紧的握住拳头,指甲全部镶嵌进了掌心,鲜血成串的从手心滴落……他痛苦地弯下身子,将前额碰触在儿子的额头,低低的咆哮声成串的从胸腔里喷出来,如同失去孩子的老猿。主殿里欢庆的声音越发嘈杂,偏殿里的哀嚎声却穿不透外边的冰雪,被寒冷的风将所有的悲伤牢牢地锁在偏殿里。夏侯静告别了儿子,踉踉跄跄的打开偏殿的大门,等寒冷的风将他的面庞冻得完全失去了知觉,将他诡异的笑容凝固在脸之后,他来到了主殿。从自己的座位桌子取过一樽酒,高高地举起大吼道:“恭祝皇长子得偿所愿!”刘据笑吟吟的举起酒杯遥遥的与夏侯静相互祝贺,然后一饮而尽。飞雪漫天的日子里,糕饼店的生意却出的好,尤其是香甜的蛋糕,卖的更加爽利。夏侯兰头绑着一方青色手帕,与普通妇人别无二致,笑容满面的招呼前来购买糕饼的客人。梁赞捧着一本书靠在火炉子边,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偶尔抬起头跟夏侯兰对视一笑,觉得日子能过成这样非常的满足。一方桂花糕放在了梁赞的手边,趁着夏侯兰不注意,梁赞在夏侯兰丰隆的屁股拍了一巴掌,然后带着笑意,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饼,慢慢的送进口。茶水微苦,糕饼鲜甜,两种滋味在口腔混合之后,变化万千。梁赞闭眼睛,细细的品味,只觉得龙肝凤髓也不过如此。原本嗔怒的夏侯兰无意向街道看了一眼,缓缓地低下了头。店里正在忙碌的活计仆妇们也似乎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觉察到店气氛不对劲的梁赞慢慢抬起头,然后,看见了坐在马车车辕的夏侯静。夏侯静似乎喝了很多的酒,全身下都被白雪覆盖了,也不觉得冷,裘衣丢在一边也忘记了披。“你忙你的,老夫只是过来看看。”夏侯静见梁赞要过来,连忙阻拦。夏侯兰冒着风雪跑了出去,帮助夏侯静掸干净了雪花,披好了裘衣,这才低声道:“耶耶进店里烤火。”夏侯静笑着摇头道:“不用了,今日雪大,耶耶只是不放心你,过来看看。”梁赞给夏侯静请过安之后,嗅嗅鼻子,然后用诡异的目光看着夏侯静。夏侯静呵呵笑道:“今日陛下终于发话了,皇长子终于可以成为东宫了。不免多饮了几杯,不妨事,这走!“梁赞笑道:“风大,雪大的,先生又喝了酒,不妨让弟子送您一程。”夏侯静摇摇头道:“今日的马车一定要老夫亲自赶才好,你莫要坚持了。以前对你们开店铺,行商贾之事老夫颇有微词。现在看起来,也不错。好了,好了,年纪大了喜欢唠叨,这走,这走!”夏侯静说罢,挥动一下马鞭子,马车继续沿着青石板路骨碌碌的走下去了。一滴殷红的血滴在雪地,红的刺眼,梁赞俯身在捏起那片被红色浸染的雪花,手指搓一下,然后放在鼻端闻闻,缓缓的放下手。身为督邮,自然有审判案件的权力,对于人血他有很深的认知。平日里为夏侯静赶车的人是夏侯衍。现在,赶车的是夏侯静,那么,夏侯衍去了哪里?梁赞不想过度的追问,一旦真的把猜想变成现实了,梁赞以为,历来骄傲的夏侯先生一定会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