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探手将长平扶起来,盯着长平的眼睛道:“朕不在乎孤独!”长平怵然一惊。刘彻淡淡的道:“皇位只有一个,我一个人坐犹嫌太挤,如何能让别人觊觎?有见识的,最好离皇位远远地,没见识的,只要靠近皇位,有多少,朕会杀多少,没有饶恕的可能。卫青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多年以来,他对朕忠心耿耿,朕知晓。去病儿是一个武痴,天生的将种,这样人朕只会喜欢,哪里会有嫌弃的道理。襄儿本身是一介纨绔,这些年来,曹氏门庭不断加大,襄儿却知道清减门人,虽然还是有藕断丝连之嫌,却也算是对我这个做舅舅的有了交代。云琅是不同的。朕观人千万,云琅与任何人都不同,坊间传说他是谪仙人,朕深以为然。他的脸似乎蒙着无数层面纱,每当朕以为掀开了他的面纱,很快会发现,他的脸还有一层面纱。朕这些年以来,从他脸扯下来无数层面纱,最后发现,想要完全扯掉云琅脸的面纱,需要朕一生的时间。一个没有被朕看清楚的人,你让朕如何对他推心置腹?能把他用到凉州牧,卫将军的职位,恐怕也只有朕有这个心胸。好在,这些年下来,朕也算是摸到了一些门道,而这个门道说出来让朕激怒如狂。朕发现,云琅此人对朕并没有多少忠瑾之心,他效忠的对象不是朕,也不是大汉国,而是这片土地生活的百姓。阿姐,你知道吗?这是让朕极为讨厌的圣人之心!以天下为己任,不为一人效忠,朕的死活他其实不放在心,对待勋贵下手狠毒,他似乎更在乎那些黔首,这么多年下来,随着云氏一起富裕起来的黔首不计其数。跟着他一起富裕起来的勋贵却只有区区几人。至于长门宫,长门宫所获皆为天下资财,取之于天下,用之于天下。别人都说云琅给朕贡献了无数资财,却不知这些资财都用在了天下人的身。阿姐,这是有区别的。大汉国不需要圣人!只需要一位英明的皇帝。皇帝才是大汉的根本!”刘彻的声音冷冰冰的,话里面的含义更加的让人感到寒冷。长平长叹一声,面对皇帝大礼参拜一下,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未央宫。这一刻,长平觉得自己昔日的所有付出都没有意义。她以为只要自己认真的对待大汉江山,大汉江山也会温柔地对待她。现在,她发现,大汉江山是由一些冷冰冰的岩石,泥土,冰水构成的,不可能给她任何温暖。钟离远进来的时候,皇帝正背着手看未央宫外的景色,在他背后有两座巨大的冰山向外喷吐着白色的霜气,霜气似乎很重,从冰山顶部慢慢的流淌下来,最终铺满了那两个安置冰山的巨大的铜盆。“把名单送去太庙,执行吧。”刘彻淡淡的对钟离远道。钟离远躬身应诺,取过那道写满名单的旨意,倒退着出了未央宫。卫皇后从帷幕后面走出来,静静的跪坐在蒲团,等待皇帝问话。毕竟,长平已经请罪了,抡也该轮到她了。“你对朕的决策有什么看法?”卫皇后抬头看着刘彻趴伏在地恭敬的道:“圣明无过陛下。”“你不敢说吗?我以为你也会跟阿姐一般来质问朕。”“臣妾不敢!”“只是不敢么?”“陛下此举对据儿极为有利。”“朕不是为了据儿,是为了大汉江山,除旧迎新,吐故纳新乃是帝国之所以兴盛的基础。”卫皇后犹豫一下,小声道:“据儿以为陛下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他,请陛下莫要拆穿。”刘彻冷哼一声道:“假的是假的,如何能变成真的?”卫皇后笑道:“据儿以为是真的好,他需要来自陛下的鼓励。”刘彻重重的将身体倒在锦榻,疲惫的挥挥手道:“退下吧,朕乏了。”卫皇后再次施礼,退出了未央宫。隋越重新摆好了棋子,钟离远如约而至。“旧有的勋贵已经被陛下宜酎金成色不足淘汰的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新进的勋贵又有何人?”钟离远匆匆的坐下来,迫不及待的挪动了棋子。“废黜的大部分都是军功得爵的人。所以,填补这些人位置的人只可能是太学人。”“太学生?他们恐怕没有资格吧?”“太学里面的博士……陛下在完成天下一统之后,开始借助儒家的力量来安定天下了。”钟离远点点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确实对陛下极为有利。”隋越笑道:“云琅又要占便宜了,陛下可能又要吃亏!”“何以见得?云琅自己是武将集团的佼佼者,如今被陛下派去了荒凉的凉州做州牧,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来。”隋越挪动一下棋子笑道:“有本事的人在那里都是有本事的人,尤其是在天下大变的时候,像云琅这种机变无双的人,一定会吃到最大的一块肥肉。我们这些人都是被运势簇拥着走,云琅这种人一般会挟持着运程按照他想走的方向走。当年,我太祖高皇帝打天下的时候用的是一批人,坐天下的时候用的却是另外一批人。这本来是我大汉的惯例,有什么好怪的。”钟离远摇头道:“云氏子弟年龄太小,只有霍光,张安世堪堪一用,如果只有这两个人,无损大局。”隋越看了钟离远一眼道:“你没有发现,云氏从来都是大势的追随者,而非开拓者么?儒家想要彻底的成为朝堂的大多数,间还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无论是陛下,还是儒家,都还处在相互适应的一个过程。等陛下与儒家彻底的适应之后,十年时间过去了,云氏的那些弟子正好到了入仕的年纪。以他们雄厚的家世,再加云氏的悉心教导,二十年后正是他们大放异彩的时候。所以说,不论怎么算,云氏都是赢家,算眼前不赢,以后也一定会赢的。“钟离远拿起一颗棋子半天没有落下,有些怪的问隋越:“你怎么会如此的肯定?”隋越叹口气道:“我在凉州与云琅朝夕相处了近两年的光阴,我记录了他的一言一行,每天入睡之前,我都要把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在心过一遍,结果,很多时候,我都会把云琅的脸跟陛下的脸混合在一起,尤其是在睡梦,我根本分不清他们谁是谁。”钟离远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认为云琅有帝王之姿?”隋越想了想,坚决的摇头道:“没有,不是他越来越像陛下,而是陛下越来越像他!很久以前,陛下对云琅这个人极为感兴趣,于是,不断地发掘关于云琅的所有事情。结果,发现云琅所有的故事都来自元朔二年,之前的所有事情都不可考。所以,陛下只能用云琅的现在去推断云琅的过往。然后,大事不妙了,云琅此人如同一汪沼泽,一旦陷入,总会让人沉没在里面。且不说云琅的种种怪异之处,仅仅是一个西北理工的学说,让陛下召集了天下才学之士,日日夜夜的研究。那些看起来极为粗浅的学识,随着那些才学之士深入的研究之后,一个个沉迷其不可自拔。你应该知道,陛下在寝前,总要读书半个时辰的,自从十年前,我发现陛下研究的是西北理工的学问,直到我离开陛下身边的时候,陛下的床头,放置的依旧是西北理工的学说。钟离远,你要是不信,今晚伺候陛下安寝的时候,看看他手里的书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