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明宫一路回来,魏国公夫人便是一脸欢喜不禁,不住地与天后说着大明宫的风景,赞不绝口。天后的脸色倒是淡淡地,应付了几句,便推说累了,靠在软枕上闭目小憩。魏国公夫人看了一眼和和气气的德妃,终究是不敢与她多说什么,只能拉着顾明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也都是些衣裙首饰打扮的话题,没有更多可说的。只是凤鸾宫车才到了甘露殿前时,留在殿中的徐司言却是立在了殿前等着,见马车过来微微笑着迎上来,拜下去:“娘娘,贤王殿下已经在殿前候着了。”天后挑了挑眉,与德妃笑道:“二郎这孩子也真是,隔上两三日就要入宫陪我说说话,倒比三郎更贴心几分。”德妃轻轻笑着:“贤王殿下纯孝,事事想着娘娘,显王殿下也是个有心的,娘娘福泽深厚,是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天后笑得更是眉目舒展,与魏国公夫人道:“二郎来了,瞧着怕是要留在甘露殿用饭,今日陈留王得了赐婚诏谕,圣人怕是也要过来,姐姐劳累了一整日,我就不留姐姐在这边了,明日再请了姐姐过来说话。”魏国公夫人原本欢喜的脸色顿时有些失落,好一会才扯了扯嘴角:“那,那我先回安仁殿去,明日再过来给娘娘请安。”德妃也屈了屈膝,笑得谦恭:“臣妾也告退了,去吩咐重阳宫宴的事。”顾明珠忙跟着拜下,只是她还没有开口,天后已经望了她一眼,道:“明珠留下,我还有话吩咐你。”她只得起身退到一旁,心里却是疑惑不解,贤王来甘露殿,为何要把她留下。天后却是没有再与她说话,带着徐司言与她往玉阶上走去。贤王李裕等在甘露殿前,见天后过来,忙起身上前笑着拜下:“阿娘回来了,这是去了大明宫?”他话说完,才看见天后身后跟着的顾明珠,脸色微微变了变,皱了皱眉收回了目光,眼中闪过一抹不甘的神色。她如今已经不是顾家大娘子了,而是零陵郡主,还留在了宫中给安平作伴读,难道她以为这样就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了吗!李裕心里冷笑着,不急,待再过上些时日,她终究还是会乖乖听他摆布,安分守己地为他尽心尽力。他的神色终究没能逃过天后的眼,看着李裕那副模样,天后的笑容了冷了几分,淡淡点头:“二郎怎么今日过来了,差事办完了?”李裕这些时日被圣人遣去接见各国遣唐使,在西市旁兴建布置各国使臣的驿馆,应当是十分忙碌的,却还有空来甘露殿,只怕是另有目的。“这些时日不曾来给阿娘请安,儿心中甚是挂念,前些时日又从波斯使臣那里得了几块上好的红宝,给阿娘打了一套头面,想着今日得了空送过来,让阿娘喜欢喜欢。”李裕笑容谦谦有礼,满是温柔地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只锦匣,送到天后跟前:“阿娘瞧一瞧,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我再让工匠去改了。”天后看了眼那只锦匣,却是没有接过来,只是淡淡笑着:“进殿去说吧。”到了殿中,李裕把锦匣送到了天后跟前的案几上,才谦恭地退到一旁席上坐下:“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只是我见这样大小的红宝难得,便是往年波斯进贡也难有这样好的,才特意花了钱银与帛换了来,只为让阿娘瞧着喜欢。”他这会子不再看顾明珠了,满是恳切地望着天后,一副期待的样子。只是天后依旧没有伸手去打开那只锦匣,倒是笑着道:“二郎素来有心,事事都想着我,我是知道的。只是眼看着你就要与高昌国公主成亲了,总还是要花些心思才好,这套头面你就留着日后作为定物送去高昌吧。”她说着又是一叹:“说来也是我的疏忽,早就该替你打点起来了,待重阳节宴之后,我就让尚宫局替你拿了聘礼的单子,定然不会教你和公主委屈了去。”顾明珠不由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李裕低着头,脸色倒是平常,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他绷紧的嘴唇教已经深知他习性的顾明珠察觉到了,他只怕已经是在强忍着怒气了。李裕的确是满腹愤怒与怨气,为什么,他费尽心思作了这么多,这些年也是在天后与圣人跟前尽心尽力,要让他们看到自己的优秀,却偏偏还是成了弃子。是的,弃子,一个娶了外族女为期的皇子就是皇室的弃子,这意味着他在圣人与天后心中再也没有登上帝位的可能。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太子那样愚蠢不堪,陈留王之母是废后,三弟显王更是才智平平,为何偏偏是他!他强压着自己要怒吼出来的冲动,许久才强笑着:“阿娘,这是我孝敬您的,哪里就要与了别人,那些我再另外去准备就是了。”天后看着他,笑得极为平静:“你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不必再费事了,这个我替你留着,待赐婚的诏谕下了,就一并给你归到定礼与聘礼中去。”李裕慢慢起身向着天后拜下:“多谢阿娘。”他这才告退出了殿去,一步步朝着玉阶下走下去。看着他走远,天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望了眼跟前的锦匣,吩咐徐司言:“收起来。”徐司言低声应着,只是走到跟前却是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地望了望天后,又看了一眼踞坐在一旁的顾明珠,终究是低下头去没有开口。天后见她如此,皱了皱眉:“有什么话就说吧,明珠也不是外人。”徐司言吃了一惊,忙垂下眼低声道:“今日承香殿使了人来说孙宝林身子不适,让请了医官过去,太医署回话说,有了……”有了?!顾明珠一时没过神来,直到看到天后蓦然皱起眉头,脸色有些复杂不明,才明白了过来,孙宝林居然有了身孕。可这宫里已经足足十年未曾添过皇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