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公夫人如闻纶音,捣头如蒜:“郡主说得极是,六郎娶了府上四娘子,咱们可是亲家了,都是一家人了,这……”她已经忘记了自己与顾明珠的过节,满心盼着能够得了顾明珠松口的话。顾明珠倒是不急,笑眯眯看着她:“正是如此,所以这件事府上还是要好好想一想得好。”燕国公夫人半张着嘴,不明所以地看着顾明珠,却又隐隐约约像是懂了一点。她想起了来时燕国公特意交给她的东西,忙忙让婢女端了上来,将那只锦匣推到顾明珠跟前,笑得僵硬:“前些时日我娘家兄弟从南海回长安来,带了一匣子南珠,我瞧着个个都成色好,若是打一副头面是极好的。”原本她该巴结巴结顾明珠,讨好她几句,只是她却如同被卡住了喉咙一般说不出来。只因为那匣子里不止有表面的一层南珠,下面压着十张契书,都是燕国公府手中上等的田庄铺子,若是换成钱银怕是要值上好几千金,她怎么会不肉痛,何况是要送给顾明珠,心里怎么也不舒坦。可是燕国公狠狠骂了她目光短浅,要她务必要把这些送到顾明珠手里,如今阖家的性命都在零陵郡主手中,哪里还能舍不得这么点家财。可是那匣子送上前去,顾明珠却是并不多看,也不让婢女接下来,只是笑了笑:“夫人太客气了,只是南珠我这里倒还有些,都是天后娘娘赏的,这些还是夫人留着做首饰打珠钗吧。”她不肯收!燕国公夫人呆呆看着顾明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好,这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原本想着顾明珠如此为难他们,必然就是为了想要得些好处,贪些钱银。可是顾明珠居然看也不看那匣子,甚至都不在意里面究竟有什么。她试探着道:“郡主是不是不中意南珠,这里面还有……”顾明珠却是打断她,笑容冷了下来:“夫人这是小看了我,还是小看了燕国公府?”燕国公夫人不明白。顾明珠往旁边看了一眼,阿碧上前将那匣子推回燕国公夫人跟前,她才轻笑一声道:“这是何等大事,我当燕国公府是亲家,才肯坐下来与夫人有商有量,夫人却不仅小瞧了我,还小瞧了自己,府里上下那许多人,难道只值这些?”这意思是,不够?!!燕国公夫人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好半天都合不上,想不到零陵郡主小小年纪,居然敢拿着这个把柄狮子大开口,向她讹取钱财,甚至连送上的这些都瞧不上,她到底想要多少!她忍着气开口隐晦地问了顾明珠。顾明珠却是轻笑一声:“你以为为何会让人盯着你们的船行?”燕国公夫人呆若木鸡,听着顾明珠轻轻柔柔地说着:“原本是该都收了过来,只是想着府上也不容易,怕是靠着这个赚些钱银贴补府里的,还是要留一线才好。”她伸了个手比了比,笑容让燕国公夫人不寒而栗:“六成,这船行的六成,另外还要沧州、泗阳、杭州的码头。”燕国公夫人的手是哆嗦的,连茶瓯都端不住了,慌慌张张搁在了案几上,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顾明珠打得居然是船行的主意,而且一开口就要去了六成的利益,还要沧州、泗阳、杭州的码头,那三处都是大运河上最为要紧的地方,泗阳有铜铁矿,杭州有丝绸瓷器,还有沧州是通往北方最好的码头,所有运往高丽、辽北、甚至西北草原的水运都要经过那里,燕国公府是好几代积累,才能将这几处码头经营起来。可是顾明珠现在一张嘴就要了过去!她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顾明珠已经瞥了她一眼,笑着道:“夫人怕是舍不得,我劝夫人想好了再回答我,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如回去商议一番,看看究竟该怎么选。”她端起了茶瓯,眉宇间带着淡淡的不耐烦:“只是我不是个喜欢等的人,若是明日午时之前府上还是未想好,那就只好作罢了。”燕国公夫人带着婢女出了郡主府,手脚发颤,坐在马车里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来:“快,快回府去。”一边是命,一边是燕国公府苦心经营多年的财路,该怎么选她坐不了主,只能回去听燕国公决定。看着燕国公夫人出去,阿碧却是有些担心,给顾明珠端了手炉,才低声道:“只怕燕国公府未必肯答应。”燕国公府虽然是百年勋贵世家,却并不算大方,何况是要拿出这许多来,只怕未必肯答应,而顾明珠不过是借着天后的势私下做的事,到时候怕并不好处置。顾明珠却是轻轻一笑:“不会,就算再舍不得,他们也知道比起抄家灭族来,区区一个船行还是舍得的。”船行毕竟不是她的产业,若是一口吞下来,全部换成自己的人,只怕不但经营不好,反而会坏了这桩营生,倒不如让燕国公府继续打点,她只要六成的利,如此一来燕国公府还得尽心尽力替她张罗,也能帮着她遮掩住接下来要做的事。而她也没有彻底断了燕国公府的财路,燕国公府也就不会被逼着想要鱼死网破,想来燕国公冯西峰想明白了会乖乖照做的。果然,第二日一早,燕国公府的人就已经等在了郡主府门外。只是这一次来的却不是燕国公夫人,而是几位老成持重的管事,手里抬着一只箱笼,进来给顾明珠磕头问安。隔着屏风几位管事细细地解说了船行的状况与运营方法,其中有两位就是管着沧州与泗州两处码头的,恭恭敬敬给顾明珠磕了头,听候她的吩咐。看着送来的账簿子,还有那一纸等着她盖上印鉴就能即时生效的契书,顾明珠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看来经过一夜的挣扎,燕国公府还是选择了识时务,拿出了这些来保命了。如此就再好不过了,她得到了第一样想要的了。接下来,就该是太师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