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长安,虽然崔临已经让崔奕赶回长安,他们的行程没有太紧,但也是整日坐在马车上,颠簸之中更是无趣,顾明珠心里担忧着长安,倒是不觉得,小葵却是呵欠一个接着一个。她在马车里伺候,不敢露出来,只能用袖子掩着嘴偷偷打呵欠,被顾明珠一眼看见,摇了摇头露出些笑意:“也没外人,你也不用拘着了,歇一歇吧。”小葵缩了缩脖子,小心地坐下来,舒展开已经踞坐到酸麻的腿,悄悄瞧了一眼顾明珠。顾明珠看着她那副率真的模样,笑了笑,却又不禁蹙起眉头,说起来阿碧与小葵也是年纪不小了,与红鸾她们是一般,也到了该放出府去的年纪了,不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耽误了她们。只是阿碧还好,行事稳当性子也沉得住气,她还不怎么担心,可是小葵这性子,怕是要好好挑一个放心的人家才行。到了长安已经是几日之后了,城门口进出的车马行人车水马龙,繁华如从前一样无二,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来,崔临与顾明珠夫妇的心情却并不轻松。马车没有去郡主府,而是去了西门外的离庄,崔奕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两日后就是太后寿辰,宫中发了诏谕,命朝臣与宗室入宫为太后贺寿,郡主府也得了诏。”崔奕骑马从城中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从郡主府带来的诏书。顾明珠却是一眼看出来,那诏书上是明黄五爪金龙,却不是九尾明凤,居然不是太后的凤诏,而是圣人的诏谕。她的心更是沉了下去,宫中只怕真的出事了。她望向崔临,崔临也是目光阴沉:“齐尚宫呢?”崔奕摇头:“尚宫局没有人出过宫,这些时日宫中采买都是掖庭代为打理。”淑妃打理六宫,尚宫局却没有掌事,事情交给了掖庭!太后的寿辰却是已经病危在榻许久的圣人的诏谕,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已经说明事情不寻常,顾明珠原本就不安的心这下子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崔临回头望了望她,目光里满是抚慰,这才与崔奕道:“长安崔府可是也得了帖子?”崔奕点头:“送了帖子来,原本是要请长安崔家人去的。”崔奕淡淡道:“我去。”顾明珠望着他,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担忧,在这种时候,崔临没有丝毫要丢下她一个人的打算,要陪她一起入宫,哪怕明知道宫中此时绝不简单,只怕这场寿宴是鸿门宴。接下来的两日,崔临忙着处理从各处得来的密报,顾明珠也让人悄悄去了在长安的铺面,得了许多消息回来,只是消息越多她心里越是沉到谷底。从消息看来,太后已经有月余不曾露面,无论是朝议还是内宫理事,太后都不曾过问,而内宫之中没有半点消息送出来,只说太后在嘉寿殿礼佛,大半月前显王妃入宫伺候太后,也便没有再出宫来,两个人都没有音信传出来。而宫中却好像是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涟漪。“……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只有知道了宫中的情况,才知道该怎么办。”坐在秋意盎然的西窗下,顾明珠愁眉不展。崔临放下手中的密报,蹙眉道:“只是宫中我们的人如今都无法出来,消息也递不出来,外面的人对宫中各处情形都不熟悉,若是贸贸然入宫,只怕会打草惊蛇。”顾明珠定下心来,望着他:“只要能入宫,我有法子能打听到消息。”没有人比她对宫中各处更熟悉的了。崔临却是摇头,不肯答应:“上一次你悄悄入宫便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这一次我不能再让你如此冒险入宫去。”“何况宫中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不能让你就这样涉险。”崔临语气很是坚决,顾明珠一时竟然也说服不了他,心下更是焦急,却又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崔临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宫中你可有信得过的人,能够知道究竟的。”顾明珠瞪大眼:“郎君的意思?”崔临望定她:“我让暗部的人入宫去,把消息带出来。”既然是悄悄入宫,时间自然只能选在月黑风高的时候,敲了更鼓之后的太极宫也只有遥遥的灯火,人声渐不可闻,一身劲装的崔奕带着两个同样打扮的男子动作敏捷如电,飞快翻过高大的宫墙潜入了黑暗中。千秋殿,宫门紧闭,悬在宫门前的两盏宫灯在秋夜的风中摇摇晃晃,崔奕靠在宫门角落里的黑暗中,许久都没听到里面有动静,这才悄无声息地进去了。“……殿下还是用了汤药早些歇下吧,淑妃娘娘吩咐了,一定要让殿下安心在殿里静养。”正殿里是个宫婢的声音,语气却没什么恭敬之意。接下来传来的是个低低的焦急的声音:“我想见我阿娘,你与三兄说,我要见阿娘!”那宫婢却是不阴不阳地冷笑一声:“殿下,太后娘娘身子不好,在寿康殿养着,显王殿下吩咐了,谁也不能打搅,何况还有显王妃在跟前伺候,殿下安心便是。”崔奕已经听出来,那个焦急的声音正是安平公主,只是不知道她为何像是被人强留在殿中。宫婢与安平公主说了几句,便没了耐心,不理会安平公主的话,便合上殿门出去了,留下两个高大的小宦在门外,分明是看守着殿门。崔奕皱着眉,转身隐入暗中,却是从偏窗轻轻推开,一跃而入。“谁!谁在哪里!”榻席上的安平公主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惊骇地抱紧了迎枕,慌张地望着昏暗的角落。崔奕却是一个健步上前,拦住了要叫人的她,低声道:“是我,崔七。”安平公主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崔奕英俊的脸一点点展露在她面前,目光里满是关切与担忧。那一切,她仿佛看见了所有的希望,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潸然而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快,快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