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家宴,却大都是女眷,崔丞带着崔奕在长安未回,崔玮兄弟几人也在淮南,只有崔临与崔翰几个人,就让他们在外院吃了酒席,崔老夫人带着女眷们在内院摆了家宴。二房里称了病,三房又忙着张罗去长安的事,家宴自然是大夫人安排,顾明珠早早过去帮着打点,正瞧见崔宁陪着老夫人说话,帮着安排婢仆的差事,很是井井有条。顾明珠与崔宁也有许久不见,只见崔宁已经出落得娉娉婷婷,是一个大姑娘了,见着顾明珠,她含笑起身屈膝见礼:“五嫂嫂。”再没有当初的羞怯不安,多了些稳重与温婉。顾明珠笑着拉了她起来:“许多时候不见,先前你让人送去的手绢荷包我都收到了,手工很是不错。”崔宁微微脸红,却还是笑着道;“嫂嫂必然是不缺的,只是我还是想表表心意,那花样子也还是嫂嫂给我的。”顾明珠知道她的心意,是担心她与崔临在长安的安危,偏生这府里人多口杂,她只有借着送手绢荷包去玉笙院的机会,问一问高嬷嬷他们。她更是欣慰,与崔宁道:“我自来不擅女红,却也瞧着你那活计做得精巧。”崔老夫人看着他们姑嫂二人和和睦睦,心里很是喜欢了几分,这些时日为了分家的事,府里明争暗斗不少,倒觉得这样子很是难得。她笑眯眯与她们二人道:“针线上的活计自然不是稀罕物,难得的是心意。”顾明珠应着:“正是如此。”崔宁抿嘴笑着,又问起顾明珠长安的事来,顾明珠知道老夫人的心思,也知道世家里素来不让未出阁的娘子过多涉入其中,也就略过了宫变的详细情形,只粗略说了说便不再提了。祖孙三人正说话间,崔娉与崔婷姐妹二人也过来了。只是这一回却不像从前,素来要好地像一个人一样的姐妹二人却是一前一后的进来,崔娉倒还是那副温柔持重的模样,微笑着给崔老夫人行了礼,又与顾明珠、崔宁见礼。可是活泼热闹的崔婷却像是换了个人,无精打采地远远跟着进来,低低声给老夫人请安,目光里全是委屈怯怯。老夫人看看她们姐妹二人,轻轻叹口气,让她们坐下。饶是这样,崔婷还是避着崔娉,在崔宁的身边坐下了,像是赌气似的与崔宁清净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回安平?去了安平就不回这边府里了吗?”崔宁瞧了一眼老夫人与崔娉,和气地笑着答话:“我们是跟着老夫人回族里,若得空还会回来看你的。”这回答既不生分,也不会拖泥带水。老夫人听来很满意,笑着转头问崔娉:“你阿娘呢?还未收拾妥当?”崔娉轻笑道:“已经让嬷嬷们造好了单子,这就带着二嫂嫂过来给老夫人回话。”说话间,三夫人郑氏与二少夫人王氏已经来了。“……这是要带去长安的物件,想着那边大都有,只捡了紧要的带去,我也是头一回准备这些,不敢托大,让她们造好了单子,请老夫人过目。”郑氏一如既往的憨厚模样,亲自送了单子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看了看她,却是淡淡笑着推开了:“都是三房里的东西,自然是你说了算,不必来回我,收拾妥当了就让他们准备好,过两日你们就要去长安了。”郑氏不曾想到老夫人看也不看那单子,脸色有些变,却还是笑着点头,又道:“一会我送去与大嫂瞧一瞧,免得有什么纰漏。”王氏瞧着情形,眼珠一转,笑盈盈地在老夫人身边坐下,笑着道:“我就说老夫人偏疼五弟妹,你才回来老夫人就让人备了家宴,方才我来时可是瞧见了厨里忙得不可开交,平日里我想吃个八宝鸭还被老夫人笑话嘴馋,你们评评理,这我可不依!”她说着话,一副邀宠的模样,逗得老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点点她:“你还是嫂嫂了,倒要跟刚进门的弟妹争吃的,可不就是嘴馋。”她又转头吩咐婢女:“让厨里再做个八宝鸭。”“不然咱们二少夫人怕是要馋得时时惦着了。”这下连崔宁姐妹几人也掩嘴笑了,王氏臊红了脸,却是坦然地给老夫人欠身:“多谢老夫人,这下子我可不敢说老夫人偏疼五弟妹了。”有了她这一番打岔,老夫人与郑氏之间的暗流好像就此揭过去了,谁也不再提起来。只是除了崔婷,二房里的人迟迟都不来,老夫人脸色不禁又有些不好看,吩咐人去看看:“……二夫人若是病着,就让大少奶奶与三少奶奶过来。”等了一会,谢氏与郑媛才过来,二人给老夫人行了礼,谢氏不安地低着头,目光闪躲:“……阿家说身子未大好,不敢过来,待好些了再来给老夫人请安赔罪。”郑媛倒是一言未发拜在她身后,神色木木的,谁也不看。老夫人看着谢氏那副心绪不宁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是谢氏在帮着二夫人遮掩,只是也不耐烦当着众人的面点破她,冷笑一声:“罢了,病着就养着吧,也不急于一时。”她让谢氏与郑媛坐下,这才吩咐人去与大夫人道开席。顾明珠坐在一旁,看着郑媛的模样却是吓了一跳,这才不过几月的光景,怎么成了这幅模样,那张原本鲜艳明丽的脸上瘦得颧骨高耸,一双眼凹陷乌黑毫无精气神,眼角额上居然有了细纹,看起来竟然比谢氏更要憔悴苍老几分。像是察觉到了顾明珠的打量,郑媛慢慢转过脸,死水一般的目光望向顾明珠的瞬间,却是迸发出极度的恨意,连顾明珠看着都有些心惊。只是那恨意很快又消失了,埋没在了死水之中,这时候的郑媛看起来就像是块渐渐朽烂的腐木,再无半点生活的希望。顾明珠不是不惊讶的,只听说了二夫人抬举琴娘与冰儿两个姨娘,可也不至于让郑媛如此模样,难道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