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代朕为驸马赐座斟茶!”神宗皇帝已经开始揉脑袋了,好消息来的太多太大也不是好事儿。现在他就有了一个大麻烦,假如驸马所言是真,又该如何赏赐呢?奖励低了实在说不过去、奖励高了吧又不太符合规矩。与其说是让驸马坐下喝口茶,不如说是为了赢得一些思考的时间。“恭喜陛下,有了驸马的百炼钢锻打箭簇,天下无甲不破,禁军又添一利器!”王安石不愧是神宗皇帝志同道合的盟友,皇帝想干什么一清二楚。“光靠利箭不足以打垮西夏铁骑,边衅不可轻挑,臣以为驸马花膏之策更稳妥。不如先多炼胆铜、铸造良币、养精蓄锐。”还没等皇帝表示赞同,一盆冷水就泼了上来。司马光在这个问题上和王安石一直都是唱反调的,他不喜欢打仗,或者说是认为打仗不能解决全部问题,还会消耗大量国力。与其花费这么多资源去打一场没有必胜把握的战争,不如加强国内经济建设,打铁还需自身硬嘛。“司马此言差矣,百炼钢不仅可以锻打箭簇,还可制作甲胄,百步之外箭射不透、紧身搏斗刀砍不动。远有强弓利箭、近有百炼钢枪甲胄,如何不能一搏!”如果说司马光是鸽派,那王安石就是鹰派,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他就愿意用战争来解决外部问题。“……王诜,两位相公所言你意如何?”神宗皇帝既不是鸽派也不是鹰派,他是中间派。站的位置不同立场就不同,他想成为千古一帝不假,但因此消耗太多国力也会动摇皇权,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两位宰相说的都有道理,一时间竟无从选择,想来想去,突然看到了端着茶杯没事人一样的驸马,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这么重要的会议让你参加,不仅不主动出谋划策,还缩在一边装死,良心大大滴坏啦!洪涛确实是打算装死,因为在这种场合本来就不适合驸马多嘴。王安石和司马光的想法都有道理也都有偏颇,自己支持谁都不是最好的选择,还会得罪另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个盘观者。至于说皇帝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选择,这种可能性很小。两位相公互相对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要冲动也不会等到现在。“啊!我……我觉得两位相公所言都有道理,如何定夺还望陛下明断。”可是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漏算了皇帝,他居然把麻烦推到自己头上来了。“休要推诿,照实说来。以你考量,利箭和甲胄能否助禁军一臂之力?”驸马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皇帝满意,花膏、虫蜡、蜂窝炭、焦炭、高炉、宝绘堂、大头水都是这位妹夫搞出来的,此时再说没想法谁信啊。“微臣不通军武,确实无法……”洪涛是打死也不想卷进来,又想了一个理由脱身。“大胆王诜!你可知罪、欺君之罪!”可惜这个理由还没说完皇帝就拍了桌子,力气还不小,震得笔架都倒了。“陛下息怒……”闻声而动的是裴中贵,他手脚麻利的收拾着被打翻的笔架,趁着低头捡拾毛笔的机会冲驸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像一座雕像般站到了皇帝侧后方,眼观鼻、鼻观口,毫无表情。“两位相公,下官得罪了……陛下,臣以为两位相公所言都有道理,但又都有偏颇。宋夏两国之间只能存留一个,所以战争在所难免,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晚都要打,晚打不如早打。且必须一战定胜负,不然北朝就会相机而动,使我朝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裴中贵这个人洪涛始终看不透,见过好几次面但说过的话不足十句,连一句有营养的都没有。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却主动向自己示意,为什么不清楚,但意思洪涛看懂了,他是告诉自己可以说。反正也没选择了,说了是得罪宰相、不说得罪皇帝,两害相较的话还是得罪宰相吧。大不了自己把之前的产业全舍了回去接着当疯驸马,只要啥事儿都不干,宰相也拿自己没辙。“想一举击溃西夏,仅仅靠箭矢和甲胄还不够,打胜可以歼灭很难。但如果不歼灭夏军主力,就达不到击溃西夏之目的。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确实有点白白耗费国力。”洪涛刚开始说的时候,王安石还摸着胡子做欣慰状,可是越听脸越黑,最后干脆连眉毛都立了起来。“但也不能由得夏国修生养息,待到他们认为合适的时候主动来进攻我们,那样就太被动了。光搞好国内经济并不能退敌,双方的贫富差距越大,敌人就越要选择战争。只要他们不甘心臣服我朝,就别无选择。况且我朝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还望陛下赎罪,臣下面的话有些大不敬。”看到王安石马上就要发飙,洪涛话锋一转又把矛头指向了洋洋自得的司马光,看样子话更狠,都要大不敬了嘛。“恕你无罪,速速说来与朕听!”神宗皇帝听的很认真,可听了一半突然断了,立马又要拍桌子。“我朝随税赋数十倍于夏国和北朝,但官员数量、军队开销、朝廷开销也比他们多得多,朝廷中意见还不太统一,内耗相对而言更大些。官制、税赋方面臣暂且不谈,以兵制为例我朝就占不到半点便宜。领兵打仗讲究的是指使如臂、互相配合、后勤补给充足,但我朝兵将之间互不熟悉,将将之间少有沟通,后勤更是独成一系,根本谈不上配合。此乃祖制臣明白,但此一时彼一时,非常之时用非常之策,想必也不算有违祖制。”这番话说得确实大不敬,不仅仅是对当朝,连祖宗都绕进去了,听得裴中贵一脸蜡黄。想必他此时已经后悔了,真不该怂恿这位疯驸马实话实说。就算欺君也顶多是贬官远窜,现在可好,一刀咔嚓了都是轻的。“疯言疯语,驸马疯病未愈,陛下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不光裴中贵被吓到了,王安石鼻尖上也冒了汗。驸马说的道理并不新鲜,从皇帝到大臣没几个不懂的,但懂归懂,如何去做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这会牵扯到每位官员和官员的家属,阻力不是一般的大。而且这种话不能说的太直白,玩政治讲究说话留余地、做事稳准狠。当面指责领导无能、领导祖宗也有错,能有好果子吃才怪。但不管怎么讲驸马也是自己这边的人,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局面,该保还是得保,好在驸马还有个疯病的借口可以利用。“臣以为驸马条理清晰,非疯癫之人所言,只是不知何为此一时彼一时、非常之时用非常之策。”司马光的胖脸上也见汗了,他也不愿意驸马这么快就把皇帝得罪狠了,这位的政治素养这不咋地,但生财之道嗷嗷强。有他在新旧两派中间搅合,可以消除很多激烈冲突,留着还是很有用的。不过在如何搭救驸马的方式上他更狡猾,不是去向皇帝求情,也没给驸马找借口,而是要把话题引申下去,说不定聊着聊着真能聊出点有用的东西,也就把前面那些大不敬的话给淹没了。“朕说过恕你无罪,且把话讲完!”神宗皇帝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妹夫这种二百五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