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今宵酒醒何处?窗外,夜凉如水。屋内黑灯瞎火。一片月辉洒在一张卧榻前。年轻县令时而起身,检查明日出发的行囊;时而卧下,闭眸数羊。辗转反侧,及近天亮,他才昏昏入眠。睡眠很浅。初升的阳光透过纸窗,照在微微皱眉的睡容上,热乎乎的,欧阳戎蓦醒。仅睡两时辰,他注视空荡荡的屋子看了会儿,默默起身,穿衣穿鞋,推开房门。“师妹、大郎,你们在这儿干嘛?”院内,有谢令姜、离扶苏、离裹儿安静晒太阳的身影。“檀郎,你醒了!”离扶苏喜色起身。欧阳戎看着他们,轻声问:“不是说下午的船吗,去浔阳城,提前了?”离闲夫妇先去了浔阳城“养病”,离大郎、离裹儿尚留龙城,整理苏府搬迁事宜。恰巧欧阳戎要立马赴任江州长史。双方约定今日下午,一起乘船,出发去往江州首府,浔阳城。“船没提前,还是下午。”谢令姜跳下秋千,抱剑摇头,解释:“不过,为了庆祝大师兄升迁,还有全县免庸、调二税的喜事,由刁县丞和一些乡绅牵头,县里的士农工商们在渊明楼,给大师兄筹办了个升迁午宴。”她笑说:“早上,大师兄没去县衙,刁县丞就托我转达,务必请你这午宴主角到场。”欧阳戎拍了拍额头:“睡糊涂了。”他走去,打了桶井水,洗脸。离扶苏看了看好友的面色,笑说:“檀郎,虚烦不得眠,酸枣仁汤主之。”“……”欧阳戎嘴角抽了抽。洗漱一番,他经过三人身边,大步出门:“走吧。”谢令姜三人,迅速跟上。鹿鸣街,梅鹿苑大门口,一辆等待已久的马车缓缓启动,驶向县内某座最大的酒楼。“还未恭喜檀郎,荣升江州长史!”马车厢内,离扶苏眉开眼笑,一脸高兴。“阿父阿母也很开心,等着檀郎过去后,送上一份升迁礼……”正襟危坐的离扶苏与戴面纱、轻颔首的离裹儿,说起了回头到浔阳城后如何庆祝赠礼的事宜。离氏皇族,天潢贵胄,哪怕落魄,但规矩讲究依旧极多,这就是顶级门楣。欧阳戎看向窗外,略微走神,没怎么听进去。离扶苏凑近,压低嗓门:“檀郎,阿父在浔阳城那边,装病装的有些辛苦,女官御医们看守附近,那枚丹药效果猛烈,不过确实也厉害,没人看出端倪。“现在阿父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等咱们送解药过去呢……”欧阳戎点头:“再忍一会儿,辛苦伯父了。”“这不算辛苦。”离扶苏摇头:“若无檀郎妙计,阿父和我们现在还龟缩龙城,战战兢兢,哪敢奢望恢复浔阳王爵位。”“阿兄说的对。”离裹儿一双妙目注视欧阳戎,清脆道:“恢复这王爵身份,加上祖母那边的关注,卫少玄之流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威胁咱们了,至少在浔阳城内是安全的。”“是啊。”离扶苏与欧阳戎一起望向车窗外,一脸憧憬:“阿父王府封地在浔阳城,良翰又正好升任州官,赴任浔阳城,咱们又能在一起了,不分开!”“呵,那位圣上是会安排官职的。”欧阳戎轻轻颔首。他看了会儿窗外的热闹街景,忽然回头:“午宴后,下午预定去江州的船只,何时启程?”“酉时初刻。”欧阳戎抿嘴,也就是五点左右了。应付完午宴,估计都两三点了,还要出城赶去新渡口坐船,日程紧凑……想做什么其他事,好像来不及了。“大师兄问这个干嘛?”“没事。”欧阳戎揉了把脸。……渊明楼的升迁午宴,比欧阳戎想象的还要盛大。来客繁多,将这三层高楼挤的满满当当。刁县丞等县衙同僚,十几家乡绅富豪,有功名的龙城士人,还有龙城各镇乡有名望的族老乡贤们。更别提,从龙城各处自发前来庆祝吃席的百姓们了。楼内挤的,塞不下一只多余板凳。欧阳戎也没想到大伙这么热情。一楼最上首的主桌处,他举杯示意众人,仰头豪饮,又应付各方来客敬酒……将近一角酒下肚,欧阳戎倒坐靠椅。刁县丞凑来脑袋,笑眯眯:“明府大人海量啊……不对,得换称呼了,现在是长史大人了,长史大人久仰久仰。”“我也得换称呼了。”他从小师妹手里接过一只包裹,递给老县丞。后者打开一瞧,里面是有浅绿色官服、官印绶书等物。欧阳戎微醺,笑语:“以后得叫刁县令了,四季常服再添一件。刁县令失敬失敬。”刁县丞赶忙摆手:“欸,哪里哪里,长史大人勿挪笑下官。”嘴里谦虚,老县丞嘴角压不住的咧笑,满脸喜庆。欧阳戎升迁江州长史,而他也因协助治水有功,再加上首位上奏、进献祥瑞的彩头,自八品县丞晋升七品县令。唯一可惜的是年龄太大,否则以此政绩功劳,后面潜力不小……不过刁县丞已然知足。刁县丞感慨一叹:“长史大人……算了,还是暂喊明府吧,顺口了都,欸,若能一直追随您脚步,做明府的下官就好咯。”老县丞语气玩笑,有些自嘲。毕竟毋庸置疑,欧阳戎往后的升迁速度肯定比他快,这句话若真能灵验,他岂不是也升迁飞速?不过目前来看,此言还算没错。江州下辖十来个县,江州长史管理州务,自然是各县的顶头上司……此前,因江州济民仓贪腐案,上一任的江州刺史、长史,两个重要职务,一直高悬。后来,王冷然空降江州刺史,长史之位依旧空缺,刺史代领了职权,使之没什么存在感。眼下,欧阳戎适时升迁,补全了此职。随后的午宴,欧阳戎发现前来敬酒的众人,望向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是敬畏仰慕。在官场上,除地方官到京官这个大门槛外,六品到五品也是一个重要门槛,不知令多少读书人白了头。欧阳戎却轻而易举跨了过去。说实话,速度有点猛……做了一年龙城令,欧阳戎对这类地方主官权力边界之大,深有感触。且天下十道,论富饶,江南道处中上游,乃南国腹地。江南道的上州,本就不超一手之数,江州乃其一,水患是多了点,但也伴生发达的水运商道,掌握江南交通命脉。即将赴任的江州长史……也不知能调动多少资源,掌握多大的利益分配。记得很早之前,端午粮价战中,某位横行霸道的大粮商,后台据说就是隔壁洪州的长史,可想而知,面子之大。酒酣饭饱,午宴结束。辞别热情的众人,欧阳戎暂回梅鹿苑,拿取行囊。离氏兄妹已搬空苏府,鹿鸣街上,排有十辆装运行李的马车,还有数十位丫鬟奴婢等待。欧阳戎告别门房,挎背包袱,轻装出门。双方汇合,驶离县城,赶去城郊折翼渠。行李太多,彭郎渡太小,众人选择去宽敞的新渡口乘船。可才出城不久。“这是……”欧阳戎掀开车帘,看着前方官道上人头攒攒的人群,脸色微愣。城郊的官道,隔一里有一座长亭。而眼前,城郊十里,座座长亭,皆有百姓自发汇聚,箪食壶浆,为某人送行。此前,欧阳戎特意没说今日走,准备悄离。仅在午宴上,才临时与刁县丞等人提了嘴。欧阳戎看见了长亭前刁县丞等人身影,还有很多午宴的宾客,一齐送行。他脸色无奈:“刁大人,伱们……”“明府,可不全是下官召集,父老乡亲们是自发来的,你在梅鹿苑的动静,全县百姓们都关注着呢。”欧阳戎顿时沉默。旁座的谢令姜,取走他的行囊,笑语盈盈:“大师兄,你还是去和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