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在后堂都快憋死了,此时此刻终于能够站在都司衙门那堵大照壁前,他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大门是紧紧关着的,而墙头上已经不再年少的府军前卫幼军们却都架着弓弩在墙上戒备,而一墙之隔的外头,喊杀声已经几乎听不到了,只有血腥味隐约传来。尽管他很想立时到外头看看是个什么情景,可左边是谷大用,右边是马永成,前头是魏彬,后头是罗祥,被包夹在当中的他又不能当众甩脸子发火,只能气呼呼地按捺了下来。
好在没等多久,他就只见徐勋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一众扈从军士,沉声喝道:“开门!”
随着两扇大门徐徐打开,外头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立时往院子这边窜了过来。文官们平日里虽说也有瞧见过刑场大刑杀人,武官们尽管也杀过盗匪响马,可看见大门口的台阶上仿佛也倒卧着几具尸体,胆大的神色难看,胆小的很少瞧见这一幕的自然更加不堪,径直就到一边去抠着喉咙呕吐了起来。而徐勋在接过一旁护卫递过来的佩剑,扣在腰中起步往外走的同时,还不忘悄悄打量了一眼朱厚照,见人被四个大珰围在当中,神色镇定,显见小皇帝是神经大条的人,他顿时放下心来。
眼见得徐勋等人出来,都司衙门大门口的几具尸体立时被人清理了出去丢在一边,可是,门口大街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却不可能这么快清理。看见这些有的脑袋少了半边,有的半边身子都被劈开的尸体,心惊胆战的文官们终于再也受不住了,更何况在那血迹未干的地上行走实在不是一件让人心神愉悦的事,竟也顾不得徐勋事后兴许会冷嘲热讽,逃也似的跑回了都司衙门。而那几个武官们走在这样的尸山血海中,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尤其是那些个自忖和宁王脱不开干系的,更是暗自捏紧拳头挣扎不已。
可徐勋等人身前身后二三十的护卫簇拥着,就算自己肯豁出命去行刺,那也要能成功才有豁出去的价值!
尽管朱厚照看过刑场杀人,作为天子一笔勾决死了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前者因为围观的人众多,已经成了一种变相的娱乐,后者则只是一个个人名和数字,因而在最初的兴奋和激动过后,他渐渐开始在意起了脚下那种粘稠不舒服的感觉,渐渐厌恶起了那些看上去死得颇为惨烈的尸体。尤其是看到路旁被额外搬运出来,有人默默往上盖着白布的尸体,他知道那是忠心于自己的勇士,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直到听见一声张公公,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死伤如何?”
张永的身上亦是有几处暗红色的血迹,见徐勋问了这么一句,他正要回答,突然也发现徐勋的右臂上亦是血迹斑斑,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怎么,难道有刺客混到你那儿去了?这伤势可要紧?”
“没事,是我杀人的时候溅上的,和你身上那些色彩差不多。”
见徐勋一脸的无所谓,又瞥见朱厚照分明正在谷大用四人包围之中,张永顿时醒悟到朱厚照的身份恐怕是被马永成魏彬罗祥发觉了。他虽有些诧异,但这事儿能瞒住这么多天那已经是侥天之幸,他也没太在意,当即清了清嗓子说道:“因为南昌前卫那边费了点功夫,不能把兵马全都拉过来,所以这一趟死伤不少。死的足有三十多人,伤的则是上百。这还是因为我有言在先,杀敌一个赏银十两,若是死难抚恤二十两,这才人人争先,记功的时候险些还闹了一场。”
“你带了多少兵马过来?”
“一千人。”张永虽然看见徐勋等人后头还跟着都司的兵马,但并没有讳言,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摇了摇,“这一点,那些落荒而逃的宁王府护卫估摸着已经回去禀报了,接下来少不得还有硬仗要打。”
“你来的时候,走的是那边城门?可曾派人防守了?”
“走的是东南面的琉璃门,也就是顺化门。南昌前卫的军营和大校场就在外头,整军之后就带进来了,郑天明还在那儿弹压。”
徐勋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随即便笑着说道:“都说是枪刀剑戟琉璃门,敢情便是因为大校场在顺化门外的缘故。既如此,在都司衙门继续打这一仗未免没意思,移守琉璃门!背靠军营,如此一来,进可攻,退可守,却比都司衙门便利多了!更何况……”
徐勋和张永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同时出现了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