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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莫大的惊吓之后,张鹤龄张宗说父子双双平安归来,而且皇帝的处置又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别说伤筋动骨,就是破皮也不曾有半分——对于这些年攒下老大家私的寿宁侯来说,罚俸六月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对于年未弱冠的张宗说来说,去大同当一个千户看着是苦差事,可既然有镇守总兵官庄鉴照应,那么到时候立下军功还朝的风光,寿宁侯夫人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提起的心思缓缓放下的同时,她反而念叨起了不省心的女儿。
“过了年才刚十四,这就居然要嫁了……”
钱妈妈在旁边见自家夫人一面翻箱倒柜找寻那些珍藏起来的首饰和料子,嘴里一面唠叨着这些,不禁心中暗叹,却凑趣地没有劝解什么。毕竟,寿宁侯夫人对于这桩婚事是不怎么满意的,哪怕前两曰下定之后,太后还召见了赵家人,可依旧没法让她心中释然,她们这些心腹仆妇全都心中有数。上前帮忙把那一匹大红遍地金绣百蝶穿花纹样的缎子收拾好了,她就听到外头有动静,站起身出去之后,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张帖子回了屋子来。
“夫人,是上回请来给老爷推休咎的罗大士。”
“啊,原来是他!”寿宁侯夫人一下子惊觉过来,这才想起张鹤龄父子二人平安归来之后,竟忘记了给人补一份贺礼。用手拍了拍额头,她就连声说道,“快请他进来!”
“夫人不用忙,是罗大士打发了一个小童儿来送帖子,说是九月十五的护国寺法会,想请夫人给他捧个场。奴婢看,他虽说名气大,可比起京城那些根深蒂固的佛寺道观,根基终究浅薄了些,所以想借着咱们打一打名气。”
“打名气就打名气,之前咱们家落难的时候,太后还能说是心里有其他盘算,可就连老爷的同胞兄弟建昌侯都作壁上观,其余寺观更是避如蛇蝎,只有他不但立身正,断的也准。吩咐下去,九月二十我亲自去,这面子还是要给足的。我也要让那些比俗人还俗的和尚道士看看,我虽说不吝惜香火钱,可也不是任他们愚弄的金主!”
寿宁侯夫人既然如此说,下头人自然立时预备了起来。到了九月十五这一曰,尽管大隆善护国寺所在的崇国寺街和寿宁侯府所在的张皇亲街,相隔不过两三条胡同再加一条德胜门大街,可该有的排场一点不少。寿宁侯夫人带着女儿张婧璇一块坐了一乘八人大轿,跟着的丫鬟仆妇又用了两辆车,再加上随行二三十个护卫家丁,这一出门就黑压压的占满了整条张皇亲街。前头举着回避的牌子,后头有人押路,四周的百姓全都被远远赶开了去,只能散在四周围指指点点。
由于朝廷官员崇佛信道说出去总不好听,因而信佛信道的多半是各家女眷,这一次的法会也不例外。护国寺原本就是祈国运求前程的地方,这主持也多半是僧录司的挂名僧官,这一天来的女眷多,山门便都安排了小沙弥安置各家马车并仆人,只放女眷入内。寿宁侯夫人和张婧璇一入内,就早有知客僧人接着,一路小意殷勤陪着说话,又请母女二人去精舍中坐,见寿宁侯夫人一直都是神情淡淡的,只说要去见罗大士,那知客僧方才讪讪地在前头引路。
一路走来,母女俩就遇着了好几拨女眷,不过是偶尔搭一两句话。然而,远远看到金刚殿的时候,钱妈妈才低声提醒寿宁侯夫人,道是罗大士在那边和人说话,眼尖的张婧璇就一眼认出了那边厢正和罗大士说话的一位老妇来。
“娘,那是李东阳的夫人。”
寿宁侯夫人被女儿这一声提醒说得一愣,随即就嗔怪道:“李东阳三个字也是你叫得的?就是先帝爷也要称一声李先生,你怎么这么没个礼数?”
“哼……什么李先生,爹落难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内阁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尽管责备了女儿,可寿宁侯夫人心里也同样不痛快。可来都来了,若是见着人就避开走,那未免弱了气势,于是,她又狠狠瞪了张婧璇一眼,再三警告人不可胡乱说话,这才整理了一下表情径直走了上去。
快到跟前时,她这才发现那朱夫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年方十五六的少女。那少女梳着两个简简单单的鬏儿,乌黑油亮的发间只插着一支样式古朴的玉簪,耳眼上戴着两只玉塞儿,竹青小袄,柳黄裙子,看上去明艳而不失庄重,更衬得一张俏丽的脸更加娇艳了起来,竟是不比身边一身大红的女儿逊色。
心里寻思着朱夫人的两个早就出嫁了,而李东阳的亲生儿子早逝,过继的嗣子似乎也没有这等年纪的女儿,寿宁侯夫人不禁有些纳闷,和朱夫人见过礼之后,她的目光在那少女身上流连片刻,这才笑道:“夫人今天是带了家里的哪个晚辈出来,这般光彩照人?”
“我家里若是有这样的晚辈那就好了。是从前在灵济宫中遇过一次的方姑娘,今天不合居然在护国寺里又见到了,觉着有缘,所以留着她说一会儿话,谁知道又遇着了罗大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