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俊想,不能像醇七那般笨,自然就要事事反其道而行之——咋个反法儿呢?大庭广众——内宅暗室?大白天——三更半夜?小刀子——动枪动炮?呃……话是这样说,可是,如何做的到呢?“怕是不容易吧?”他用怀疑的口吻说道,“出了醇七那档子事儿后,‘山人’的关防,可不比之前了!不管他去哪儿,都带着一大群的兵,一个个荷枪实弹、虎视眈眈——刺客的身手再好,也近不得他的身啊!”“那是!”筱紫云微微一笑,“可是,那‘一大群的兵’,他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带在身边儿吧?他总得掀帘子、进屋子吧?进了屋子,还带着‘一大群的兵’?也没那么大的屋子呀!”顿一顿,用讥讽的语气说道,“哦,太和殿这间‘屋子’倒是够大——可是,一年到头,‘山人’也进不了几次太和殿呀!嘿嘿!”“这——”桂俊想了想,说道,“‘山人’常进常出的地儿,有这么几个地方吧——”顿一顿,“紫禁城、颐和园、朝内北小街——哦,还有关大营;除了这几个地方,‘山人’好像哪儿都不大去——打中法开战,一直就是这样一个情形吧?”“嗯……差不多吧!”“可是——”桂俊扳起了手指头,“紫禁城——轩军整个儿的接防了!留下来的侍卫,都拿筛子翻来覆去的筛过了!在紫禁城里下手——不大可能吧?”“颐和园——你不是说,颐和园的太监、宫女、苏拉,统统是什么‘颐和园管理局’挑出来的,内务府那边儿,根本插不上手,迄今为止,咱们连个耳目都塞不进去吗?既如此,在颐和园下手——可能吗?”“朝内北小街——更不必说了!那个关防,里三层、外三层,铁桶一般!别说靠近辅政王府了——刚一进胡同口,但凡是个生面孔,就有轩军的兵上来查问!”“身手好,深更半夜,悄悄摸进‘南堂’一类的地方,不难;但想摸进辅政王府——太难了!”“最后是‘关大营’——那就更、更不必说了!‘关大营’——嘿,咱们连‘关大营’里头长啥样子都不晓得!”顿一顿,“除非,这件活计,‘白人’肯揽下来!可是,方才你又说——还没到同‘白人’摊牌的时候呀?”桂俊说话的时候,筱紫云一直微笑着,没有打断他的话,待他没有更多的话说了,方才点点头,说道:“你说的都对——只不过,有一句话,说少了一点儿。”“啊?哪一句?”“这一句——”筱紫云脸上的笑容,变得诡秘起来,“‘除了紫禁城、颐和园、朝内北小街和关大营,“山人”哪儿都不去’——嘿嘿,这句话,说少了一个地方!”“什么地方啊?”筱紫云微微压低了声音,同时,也微微拉长了调子,“小苏州胡同!”“小苏州胡同?”“对!”桂俊心中跳了一跳,“啊……我还真是说少了!”顿一顿,“‘山人’去小苏州胡同的次数,似乎……本来就不算多?中法开战之后,这个次数,就更少了!所以,我没想起来——”说到这儿,笑一笑,“小苏州胡同,似乎算不得某人‘常进常出’的地儿吧?——一时想不起来,倒也不能怪我。”筱紫云也一笑,“不管算不算‘常进常出’,这处所在,某人总是要去的——既去了,咱们就有机会!”“机会?”“第一,”筱紫云说道,“小苏州胡同的关防,比不得紫禁城、颐和园、朝内北小街和关大营这几处——只在‘山人’过去的时候,小苏州胡同的关防,才算真正严密——就是说,再严密,也只是暂时的!”“就是说,”桂俊转着念头,“咱们可以……事先往小苏州胡同里头塞人?”“对!”“只要——咱们提前晓得‘山人’什么时候过小苏州胡同?”“对!”“嗯!”桂俊不由点头,“提前晓得‘山人’什么时候过小苏州胡同——这一层,倒不算太难!”说到这儿,突然兴奋起来,“哎!咱们在小苏州胡同里头,本来就有人啊!那个马金揆——”打住。筱紫云微笑,“是啊!”马金揆者,敦柔公主贴身嬷嬷马氏之子——按照民间的说法,可算是敦柔公主的“奶哥哥”了。敦柔公主接了给颐和园两位皇额娘传戏的差使,但她金尊玉贵,本人不能直接同下九流的戏子打交道,而马金揆是一个极内行的票友,在梨园行颇有名气人脉,于是,同戏班子打交道的差使,顺理成章的交给了这个“奶哥哥”。至于桂俊何以说马金揆为“咱们在小苏州胡同里头”之“有人”,详见《乱清》第十三卷《天行健》第九十章《戏煞》、第九十一章《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可是,”桂俊又疑惑了,“叫马金揆……做刺客?”顿一顿,“马金揆的戏,唱的是好,可是,他擅长的,都是生旦合串的玩笑戏,没听说他票过武戏啊!他那个身手——做不了刺客吧?”再一顿,“再者说了,马金揆虽然贪钱,可是,照他的脾性——也不像是敢做这种事儿的人啊!他甚至还不晓得,咱们收买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是说——若逼他逼的太紧了,他或者紧张过头,漏出破绽;或者——甚至,跑去‘山人’那里出首!”“你放心!”筱紫云淡淡一笑,“艾翁何等样人?从不吃夹生饭的!——马金揆有用,不过,不是用他去做刺客!”桂俊“哦”了一声,转一转念头,说道,“那就是——叫他将刺客带进小苏州胡同喽?”说着,又兴奋起来,“对!甚至都不必告诉马金揆,他带进府的这个人,真正的目的是做什么?如此一来,他就不会紧张,就不会露馅儿!”筱紫云矜持的微笑着,不说话。桂俊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不过,务必要一击即中!不然的话——”顿一顿,踌躇了一下,“不过,即便一击即中,刺客是马金揆带进府里的,他还是脱不了干系——”再一顿,“他那个骨头,大约是熬不住刑的,这——”“这你放心!”筱紫云微微狞笑着,“他一定熬得住刑的——死人怎么会熬不住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