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苏杭的陆兮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情莫名的变得有些激动,与在静心庵不同,她真想逢人就告诉他们,李青龙没有死,你们心中的恩人还活着。但这只是心中的激动,理智告诉她,谁都不能告诉,以后他只属于自己。她确实是回来拿东西的,但不是回家,甚至都不准备联系琪琪,因为她真怕自己忍不住,告诉闺蜜不必替自己担心,但她知道,琪琪的嘴是不值得信任的。她找到了杨沐,所为的,就是那本《从人到神》,她相信,拿到这本书,再讲故事就方便多了。杨沐以为陆兮要先睹为快,以此慰藉心中思念之情,便道还没有精雕细琢。陆兮摇摇头,说自己要去出家了,以后不准备出来,草本也行的。杨沐闻言惊讶不已,心中有点佩服陆兮的勇气,便问去何处出家。陆兮只说还没想好,杨沐也不多问,见她坚决,就把草本给她复印了一份。于是陆兮便拿着一沓a4纸组成的《从人到神》回到了静心庵,她也没把书拿出来,只是每天自己看,然后讲给两个听众。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陆兮除了给雷恩洗衣服就是给两人讲故事。杨沐这本书不仅取材几个女人,包括贾天才、龙天泽、楚中天等每一个和李艳阳有过接触的人,甚至于苏河酒吧她都实地调研过,尤其肃宁,对于李艳阳的功绩更是大多直接参与,和秦淼一样,都知道这本书很难问世,即便被人阅读,也不知道要几十年甚至百年以后,所以一点都不吝啬,全部说了出来。一开始,灵风师太还抱着好奇来审视李艳阳的故事,但当她听到楚中天这个名字的时候,身躯不禁微微颤抖。再听到皇甫月这个李艳阳大学老师,更是忍不住激动,但陆兮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之中,根本没有发现灵风师太的异常,雷恩双目失明,也看不到师父的样子,所以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打那之后,灵风师太对雷恩这个本就亲切的徒弟更加青眼相加,直把他当亲人看待,只是她又变得矛盾,自己要不要告诉父亲李艳阳还活着?要不要为那已经不知长成什么模样的女儿保住心仪的对象。虽然在陆兮的故事里,两人没有真正的进展,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两人的微妙感情。尤其楚中天的态度,她知道,父亲对李艳阳的感情源于何处,正是那个令他骄傲又惋惜的女婿,也就是她的丈夫,皇甫东风。“陆兮,楚教授现在还好么?”听完这一日的故事,灵风师太忍不住问道。陆兮闻言略有不解,只点点头道:“还好吧。”“嗯?”听到这句并不肯定的话,灵风师太微微不解。陆兮道:“我们接触也不多,只知道李艳阳和他们有交集。”“哦.......”灵风师太哦了一声,见陆兮不解的看着自己,故作轻松一笑,道:“我也是苏杭人,以前见过楚教授。”陆兮闻言欣喜:“师父也是苏杭人?真是太好了。”灵风师太点了点头,就听雷恩呢喃了一声:“苏杭........”陆兮一阵激动,看向雷恩,压抑着情绪,颤抖道:“是啊,苏杭,雷恩去过么?”雷恩茫然摇头,他只觉得这个词有些熟悉,却不记得自己去过。陆兮见雷恩如此模样也不紧张,只是看来他对苏杭二字的印象,远远超过现在讲到的每一个名字。“那个皇甫月你见过么?怎么样?”灵风师太又问。陆兮道:“见过几面,长得很好看,天生丽质那种,性格偏内向,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样子。”灵风师太闻言欣慰一笑,那颗沉寂的心莫名有些跳动。不知不觉,陆兮已经到静心庵三个月了,故事已经讲完了,雷恩对她也不再像最初那般抵触,但仍然对两人独处感到不适,陆兮也只是适应着前行,不敢再刺激雷恩。这日午夜时分,师徒三人采完露水回到雷恩房间,正准备给他敷眼睛,不料主持师太来了。灵风师太叫了声师姐,另外两人也跟着叫声师伯。主持师太摆摆手,道:“今日是第一百天,我来看看。”灵风师太闻言有些激动,她也记得,这是给雷恩润眼的第一百天,于是问道:“今日便能好么?”陆兮也明白了,惊喜不已。主持师太摇摇头:“不好说,但四十九日未好,六十四日也没好,今天若是再不好,怕是恢复无望。”听闻主持师太的话,两人顿时透心凉,但灵风师太觉得不该如此玄乎,道:“或许病因不同呢?”主持师太道:“正是因为病因不同,所以才会如此,雷恩的失明不同常人,不是寻常的盲目,所以必然暗合天理。”灵风师太紧张了,自我暗示道:“自打用了这水,他的眼睛光泽了许多,一定会恢复的。”“阿弥陀佛.......”主持师太闻言闭眼念佛。灵风师太也赶忙双手合十:“我佛慈悲。”陆兮也赶忙跟上,叫了声:“菩萨保佑!”就在三人祈祷的时候,雷恩已经自顾自躺下,然后说了一句话,三人身体俱是一震。他说:“佛不见我,我要见佛。”主持师太闻言震惊的看着雷恩,只因她觉得说出此话的雷恩绝不是那个痴傻的和尚。陆兮也是一阵激动,和主持师太一样,她觉得这一刻的雷恩似乎是清醒的。灵风虽然讶异这句话,但和雷恩相处最久的她已经习惯了他偶尔石破天惊的言语,这也是她一直的疑惑,搞不清在雷恩的潜意识里到底有什么景象。见雷恩躺下再无声息,三人探身上前,灵风师太拿着瓷瓶的手微微颤抖,主持师太见状伸手,说给我一个。于是两人一左一右,对着雷恩的眼睛滴下了最后合计六两六钱的无根水露。看着最后一滴落入雷恩眼睛,三人突然有些紧张,只等待奇迹出现的一刻。三人小心翼翼,却不料突然听到一声闷哼,雷恩没有睁开眼睛,而是昏厥过去。三人大惊,主持师太道:“以前可曾这样?”灵风师太急道:“只有最初的时候昏厥过,后来不曾如此。”陆兮慌了,问道:“怎么办?要不要.......送医院?”主持师太还算稳健,道:“无碍,且等他醒来。”主持师太又观望良久,见雷恩暂无苏醒迹象,便自行离开。陆兮对灵风道:“师父,你先去休息吧,怕是一时半会醒不来。”灵风师太见雷恩眉宇之间仍有痛苦之色,心中一阵担忧,但有当初的经验,也知道一时半会确实醒不过来,便道:“你也去休息吧,天亮或许就好了。”陆兮摇摇头:“师父休息吧,我照顾他。”见陆兮态度坚决,灵风师太也不多说,这静心庵不是俗世,没什么第二天要上班一说,多睡少睡也无关紧要,陆兮毕竟年轻,有她陪着也不必担心,便点头应允。陆兮终于可以握住李艳阳的手了,这次他也没有办法拒绝,看着李艳阳眉头紧锁,陆兮心中十分焦急,只想替他承受痛楚,然而这终究是奢望,她也知道没人能替代他,于是轻轻起身,在那褶皱的眉宇间蜻蜓点水的亲了一口,只想以此来安抚.爱人。雷恩对此自然全无知觉,他此刻正承受着常人无法忍耐的痛苦。眼神眼神,眼睛里也是有神的,就像一个人的魂魄一样,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存在。那日李艳阳灵魂出窍,几乎耗尽了身体里的全部真气,过度透支导致魂归之后无法完全贴合本体,一时间危在旦夕,就在恢复的关键时刻,他被丢到了钱塘江,热.胀冷缩乃大自然的规律,对于万事万物都是如此,灵魂归体之后欲与身体贴合需要不断膨胀来接触身体,然而冰冷的江水几乎冻结了灵魂,也就延误了这个时机,于是,李艳阳失忆失明。好在小金龙及时发现李艳阳,把他含在嘴里,给与他温暖,再加上龙体本来的生气,这才没叫李艳阳命丧黄泉。之所以把他送到静心庵,只因此处佛光纯粹,在小金龙的感知里,这纯粹的佛光对李艳阳的生机大有益处。当然,他是顾不得什么尼姑还是和尚的。其实静心庵的人不知道,李艳阳不是普通失忆,他的灵智恢复到如此模样,而不是如当初那般痴傻,全赖佛光,根本不是自然恢复的结果。若无佛光,任凭别人如何激发他潜意识的东西,都没法让他的灵智得到生长。当然,到了今日,他的灵智也和幼儿差不多,除了对善恶有基本的认知以外,很多东西根本不懂。不过好在佛光仍然普照,他的魂与体还在不断愈合。不过眼睛里的神与魂魄还不想同,佛光普照是有利处,但正如主持师太想的那样,最大的益处还是那菩提草上的无根之水。菩提草善纳佛光,无根之水兼具灵性,如此双管齐下,才对李艳阳的复明大有裨益。此刻在李艳阳的脑海中,享受了一百天滋养的神已经不断完成与眼睛的第二次合体。第一次的时候人们是不知道的,因为那个过程起于降生之前,终于儿童发育到两个月左右。也就是众所周知的新生儿在两月左右眼睛便能追物。一夜熬过,形近天明,雷恩依然没有苏醒,陆兮终于扛不住了,握着他的手,在床边沉沉睡去。“姐姐?”沉睡中的陆兮突然听到一声呼唤,身体一颤,猛然坐起,她觉得那个声音是如此熟悉。一抬头,对上了一个熟悉的目光,没错,那是熟悉的目光,那是不属于雷恩,而属于李艳阳的目光,陆兮突然浑身颤抖,紧张而激动道:“你你你........叫我什么?”雷恩看到陆兮抬头,望着这副面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副模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好像很熟悉,但又不知道在哪见过,于是疑惑道:“你就是姐姐?”激动的陆兮再次心凉,原来他知道自己是姐姐,而不是污姐姐。不过失意只是一瞬间,陆兮重新喜上眉梢,脸上带着欢喜,点了点头:“对,我是姐姐。”雷恩通过声音已经确认这就是姐姐,见她握着自己的手,也没有拒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姐姐的模样,也就不害怕了。陆兮赶忙去通知师父。不一会,灵风师太和主持师太走了进来。看到两人,雷恩分别叫道:“师父,师伯。”两人先是点头,然后俱是一愣。灵风师太道:“你怎知我是师父,她是师伯?”雷恩闻言不解:“师父就是师父,师伯就是师伯啊。”灵风师太道:“不是的,你也不曾看过我们,怎么能分的出来?”雷恩闻言似乎听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看到师父就知道她是师父,看到师伯就知道她是师伯,至于看没看过和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他却想不清楚。看到雷恩茫然的样子,主持师太微微一笑,给灵风师太和陆兮解了惑。“有的人睁着眼睛是瞎子,有的人瞎了眼睛但心明。”陆兮听不懂这个道理,但她明白一个事,那就是李艳阳永远是异于常人的,哪怕看不到,也能分的出。灵风师太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眼中难掩欣喜。“雷恩,你感觉如何?”灵风师太走上前来,一如往常顺其自然的拉住雷恩的手。雷恩摇摇头,他不知道师父问的是什么,虽然对于看到东西的感觉有些熟悉,但也不觉得特殊,只木讷道:“不觉得如何。”三人闻言都是一阵无语,陆兮突然觉得这样的李艳阳好像更有趣,这样也更好。灵风师太莞尔一笑:“能看到东西了,不觉得开心么?”雷恩摇摇头,道:“我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