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向洞明,看向他们的师兄,看向这位真传,然后看见了他苍白僵硬的身体在颤抖。他们只能沉默无语,就像是白天行说的一样,这是洞明的选择,阻止并不一定就会让他开心,或许他自己也厌恶着现在的自己,厌恶着可能为戊鼎观蒙羞的……自己。现在,他们能够做的,只是沉默,然后痛苦的看着一切发生,哪怕这是一场悲剧。洞明扫视着自己的每一个同门,记忆开始一点点的被拾起,还记得,从被捡回来的那一天,自己就在戊鼎观度过了每一个春秋。自己看见有人走了,看见有人来了,看见春夏秋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颗花草树木,自己都是那样熟悉,那样怀念。有过开心,比如说被师父收为真传的时候。有过憧憬,幻想过接过传承的那一刻。有过悸动,在远方的道士讲述自己经历的故事时。当然,也有悲伤,在那个一辈子忘记不了的一天,自己的师弟亲手杀死了师父,杀死了洞目师弟。自己的一生,全都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实在是有太多的羁绊,太多不舍。往昔的一切似乎就在昨天,现在的一切就在眼前。很多东西变了,很多东西又没有变。本以为自己从此就是为了复仇而生,再也不会想起那痛苦的回忆,但是现在被勾起相思,却发现……美好依旧,回忆还是那样开心。洞明僵硬的脸上,似乎拉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惨白的皮肤和幽蓝的眼眸似乎不是那样恐怖。一滴湿润的东西,在眼角突然滑落,惊醒了陷入回忆的洞明,他伸手抹去这稀少的湿润,熟悉又陌生。这是眼泪?洞明惊呆了,自己明明已经不是人了,这具身体已经失去了活力,怎么还会流泪?迟疑着,犹豫着,洞明小心翼翼的将手指伸进嘴里。下一秒,他又想起来,自嘲的笑了:是了,自己怎么这么傻,自己已经没有了味觉,怎么能品尝出咸淡?他笑的很可怜,像是火柴熄灭之后的那个小姑凉。然后,怯怯的收回自己的手,死人是没有味觉的,死人是不该有妄想的。咸,那是咸的味道,一瞬间绽放,宛如在火柴火焰之中的天堂。“我哭了!”洞明只是留恋了一秒钟,然后断然的抛弃了对往昔的眷恋,抛弃了最后活着的感觉,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会哭,也不会有活人的感觉,一切就这样吧!很好!为什么要去追求不切实际的东西?他不再颤抖,眼中的火焰安静的燃烧,他平静的看着世界,坚强的对待自己。“我答应你!”他这样看着刘德,似乎没有想过,这份承诺的分量。白天行微微的诧异,他感觉到了不同,真的很不一样。刘德不知道感觉到没有,他此时笑了出来,笑的灿烂,笑的让人厌恶。肮脏的胜利,顽固的坚持。他的笑容越是灿烂,越是让人反感,甚至怀疑这份对戊鼎观的爱,是否已经变质。已经有人在低声哭泣,不知道在为何哭泣?有人咬紧牙冠,似乎在愤怒,不知道在为谁愤怒?有人侧过头,是不忍?还是怜悯?终于,刘德张开了嘴巴,一切终究要见分晓。“洞明师兄,我请求你,请让我进行一次……半死人转化!”刘德话音落下,哭声瞬间大了,有人已经冲了出去,想要打他,有人忍不住转过头,不知道想要看到什么?但是很快,哭声停了,脚步停止了,连转过来的脸上都瞪大了眼珠。“你说什么?”白天行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问了出来。“我说,我要进行转化为半死人!”刘德依旧在笑,这一次笑的灿烂,笑的舒心。他像是卸掉了重担,第一次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不用背负太多不该背负的压力。白天行不知道什么叫做半死人,但是能够猜出来。他想不到刘德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他是想要做什么?显示自己的伟大吗?洞明一时间也呆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最后,他才木然的问:“你……知道什么叫做半死人吗?”“知道,书阁里有记载,”刘德点头道。洞明很不解:“那你还想做半死人?如果是可怜我,没有必要!”他不希望再有人和自己一样,虽然短时间内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但是也会因此变得不人不鬼。“不,我没有可怜你,”刘德断然道,他的眼中充满了狂热的光芒:“我从来不认为半死人有什么不对,或许会有很多人谴责和误解,但是你们难道不记得了吗?我戊鼎观的第一任观主就是一个半死人!”这个历史,白天行还真的不知道,他毕竟不是在戊鼎观长大的嫡系。倒是不少人因为刘德的话想起了那段历史,然后陷入沉思。刘德依旧在说着:“半死人又如何?只要我们不主动的去进行杀戮,我们和活人有什么区别?就像是一代观主一样,他是第一个半死人,但是他用亡者的力量,庇护了一方安宁,然后才有了今天的戊鼎观。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半死人?难道就是因为其他人的看法?戊鼎观从来不怕闲言碎语,我们不怕,洞明师兄你回来当观主吧!我愿意支持你!我刘德也要成为半死人,不是可怜你,也不是要证明什么,我只是想要做到历代前辈做不到的事情,我要逆转生死,终有一天洞明师兄你可以恢复正常的。”刘德狂热而激动,他本质上和洞明没有差异,一样愿意牺牲。“洞明师兄你为了我们付出了这么多,我也可以为了洞明师兄,为了戊鼎观牺牲,我要为半死人正名,就像是第一代观主说的一样,半生半死,亦生亦死,可生可死,阴阳互转,这才是真正的半死人,而不是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