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戴庆国曾经是西亭造船厂首席会计的身份,如今的戴庆国只不过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人物罢了。在他的家人没有报警的情况下,他的自杀,除了得到一些亲属和邻居的吊唁之外,根本就没有引起几个人的关注。但是,在关注这件事的有限的几个人中,季东园却是受到震惊最大的一个!当时,季东园正在办公室里坐着翻阅材料,他的一个下属进来向他汇报了工作之后,又顺便告诉了他戴庆国今天早上在家里自杀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季东园当时就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了!不过,在下属面前,他还是勉强的佯做镇定,等他的下属离开办公室之后,他的右手已经抖成了筛子,整个人也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结合昨天晚上闵涛给他打的那通电话,季东园十分清楚,戴庆国肯定是被闵涛的人逼死的!他真是没有想到,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向闵涛说明,戴庆国手上什么证据都没有,而且戴庆国对他忠心耿耿,绝对是不会出卖他们的,但是闵涛却还是把戴庆国给逼死了!在愤怒和恐惧交织的心情下,季东园给闵涛拨通了电话。“闵涛,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戴庆国手上没有任何证据,他也绝对不会乱说话,你为什么还要把他灭口?!”季东园愤怒的质问道。“你说什么?戴庆国死了吗?”闵涛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闵涛,你这么说有意思吗?既然你不知道这件事,行,那就当我没有打这个电话,我现在就去报警,让警察好好查查到底是什么人杀死了戴庆国!”“呵呵,老季,你看你,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那就是容易激动。我就是给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这么认真干什么?呵呵,行,我承认,戴庆国自杀这件事,我知道。不过,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他反正是自杀,什么后遗症都没有,一了百了,这不是挺好吗?”“好事?你竟然说这是一件好事?我明明已经给你说得很清楚了,戴庆国没有证据,他也不会乱说话,根本就毫无危险,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季东园叫了起来。“老季,说真的,我相信戴庆国手上可能没有什么证据,但是戴庆国毕竟对这件事了解的非常清楚,他脑子里可是有证据啊!另外,你说他肯定不会乱说话,呵呵,老季,我觉得你可能是有点太想当然了。如果一个人不乱说话,那肯定是因为给他的压力,或者是诱惑不够。所以,我只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死人才永远不会乱说话。”“你……”“好了,老季,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是在为咱们的共同利益着想。”季东园的心里突然感到一种沉重的失落,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直接挂上了电话,向后颓然的靠在了椅子上。实际上,季东园知道,在一年多以前,闵涛就想把戴庆国灭口了,当时他派人把戴庆国从五米多高的屋顶上推了下来,不过戴庆国是竖直着掉下来的,只是把双腿都摔断了,但却保住了性命!季东园知道这件事之后,紧急的找到了闵涛,好说歹说,最后在孟维山打了招呼的情况下,闵涛才算是饶了戴庆国一命。戴庆国撒谎说他是自己失足从屋顶上掉下来的,以此瞒过了所有人。在戴庆国做手术之前,季东园给他带去了五万块钱做医药费,但是戴庆国没有收,当时病房里就他们两个人,戴庆国哭着向他哀求,希望季东园帮他求求情,让闵涛能够放过他一家老小,他保证一个字都不外说,也不要一分钱的封口费!那五万块钱,他也希望季东园能够代他送给闵涛,以向闵涛表示他的诚意!最后,季东园还是尊重了戴庆国的意思,他把这五万块钱给了闵涛,让闵涛以后不要再找戴庆国一家老小的麻烦。闵涛也同意了。戴庆国则把他家里的一处祖宅卖了,才筹够了手术费用。从那以后,戴庆国再也没有回造船厂上班,再也没有过问过造船厂的任何事情。当时戴庆国在医院的病房里苦苦哀求他的一幕,季东园还历历在目!但是没有想到,戴庆国躲得了初一,但没有躲过十五,最后还是被季东园给逼死了!其实,季东园心里很清楚,戴庆国几乎可以说是被他给害死的!当初,他让戴庆国做假账的时候,戴庆国一开始是拒绝的,是他对戴庆国画了一张大饼,许了他一个美好的未来,同时闵涛又对戴庆国进行了一些威胁,戴庆国最终才走上了这条路!不过,戴庆国一直到今天也没有看到那张大饼,反而把自己的命给送掉了!季东园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对不起戴庆国,以及他的家人了!其实戴庆国是一个非常有水平的会计,如果当初不是他拉戴庆国下水,那么戴庆国绝不至于有今天的下场!以他的水平,就算是他离开了西亭造船厂,也肯定能在某个民营企业找到一个工作,或许生活的还会不错!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出来,昨天晚上,闵涛的人找到戴庆国,逼他自杀的时候,戴庆国的心里该会是多么的绝望!因为,季东园也经常会感觉到这种几乎要让他窒息的绝望!季东园几乎可以从戴庆国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其实他当初被任命为西亭造船厂厂长的时候,他是很想励精图治,带着西亭造船厂好好发展,做出一番事业的!他在西亭造船厂工作的第一年也做得确实不错,带领着西亭造船厂发展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但是,或许是应了“物极必反”这个词语,从他入主西亭造船厂的第二年,也就是从1990年开始,大环境就突然转了向,在国内外因素的影响下,他们厂子突然之间,接订单变得非常困难!厂子的效益也直线下滑,上有领导的不满,下有工人的抱怨,这些压力都压在了季东园的身上,让他焦头烂额,不堪忍受!在厂子红火的时候,那就是一好百好,但是厂子的效益一旦出现了问题,各种问题就被放大化了!尤其是国有企业的体制性弊端,让季东园根本就无力扭转这艘破船的航向!对此,季东园感到十分无力,十分痛苦!就在那个时候,丁斌和闵涛突然找到了他,跟他商量了“瞒天过海、移花接木”之策,趁着国有企业大面积改制的背景,掏空西亭造船厂的数亿资产!当然,丁斌第一次跟他谈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说透他们这个计划就是窃取国有资产,而是丁斌激情昂扬的告诉他,现在的体制实在是太僵硬了,西亭造船厂已经无法起航了,他们必须要以革命者的决心,重新打造一个西亭造船厂,让西亭造船厂重生,同时还要摸索出一条国有企业改制的出路!当时,丁斌还不是县委常委,只不过是一个分管工业的副县长而已,闵涛也只是个社会上的大混混,虽然他当时已经挺有钱了,但是还没有“进化”到如今的大老板形象。不过,当时季东园就已经非常清楚,丁斌和闵涛都跟当时就已经担任县委书记的孟维山关系非常密切,甚至丁斌还暗示了他,这个计划本就是孟维山提出来的!季东园当时就是凭着一腔热血,以及一个改革者的热忱,同意了丁斌他们这个疯狂的计划!后来,当季东园终于醒悟,丁斌他们根本就不是想要让西亭造船厂重生,至于要摸索出一条国有企业改制的出路的说法更是瞎扯淡!他们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也非常肮脏,充满了金钱和**的标签——他们就是要把西亭造船厂,这个曾经非常辉煌的国有企业,用一种粗暴、肮脏的手段窃为己有!醒悟过来的季东园非常害怕,也非常愤怒,他第一个想法就是退出,同时向有关部门举报这些人的不法行为!但是,季东园在愤怒之后,随即便悲哀的发现,他在这件事上已经陷得太深,根本就已经无法回头了!如果他向有关部门举报了这件事,丁斌、闵涛,乃至孟维山肯定都会难逃法律的严惩,但是他自己,以及他们造船厂的一些其他人,也肯定会难逃法律的严惩!另外,他当时已经知道闵涛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如果他敢孤注一掷的这么做,闵涛肯定不会放过他,以及他的家人!季东园本来就是个性格颇为软弱的人,经过了连续多日的思考之后,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曝光这件事,于是他便选择了跟丁斌等人一条道走到黑!在这个过程中,季东园为了能够让他们的惊天阴谋“合法”的成为现实,他在掏空西亭造船厂的过程中,费尽了心血!由于西亭造船厂的财产太多,太庞杂,再加上他的小心翼翼,所以一共历时了将近三年的时间,他才终于把这件事做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要西亭造船厂的改制方案能够顺利通过,他们的计划就可以成为现实了!季东园相信,在他小心翼翼的打理下,他们的这个计划做得堪称完美,至少没有留下任何纸面上的证据,就算是有些人会怀疑这里面有猫腻,但甭管他们派什么样的审计人员前来审计,季东园都相信,他们不会审计出来什么问题!不过,季东园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孟维山、丁斌等人,因为他明白了一件事,孟维山、丁斌、闵涛等等,都是虎狼之人,没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而在这个罪恶的计划中,他就是被推上前台的一个人,他的工作就是完成整个计划。然后?很可能就没有然后了!他很怀疑,在这个计划真正实现之后,孟维山等人是不是还会留着他,跟他分享这一份“胜利的果实”!所以,他不敢告诉孟维山等人,他把这个计划做得非常完美,因为这个计划只有存在漏洞,他才会有存在的价值,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件事,也只有他能够修补那个漏洞!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抛弃,他才不会被毁掉!所以,他经常会有一种非常矛盾的心理,一方面他非常迫切的希望西亭造船厂能够尽快按照他们的计划售出,他就可以从这种长久的折磨中正式解脱出来。但是,他又不想让这个计划这么快结束,因为这个计划结束的那一天,可能就是他最危险的那一天!另外,他当初虽然没有勇气曝光这件事,但是这个想法却像是一颗种子一样在他的心底深处埋藏着,随时都有可能生根发芽!于是,他在实施这个计划的过程中,一直在偷偷的记录着每一笔账的详细情况,现在已经写成了厚厚的一本,这才是真正的账本,这也是他保命的本钱!如果有一天,这件事终于曝光,那么他主动交出来这个账本,那就是重大立功表现,至少他就不会被判死刑!另外,如果有一天,孟维山、闵涛等人想要对他灭口,那么这个账本也是他保命的武器!这是他的最后一条退路!今天,戴庆国的自杀就像是在他的心中敲响了一个警钟!戴庆国的今天,或许就是他的明天!想到这儿,季东园离开了办公室,他开着一辆挂着套牌的车,在县城里转了好几圈,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之后,才来到了县城东郊王堂村的一个小院子里。这个小院子是他强两年以一个亲戚的名义买下来的,平时他根本就不到这儿来居住,他买下来这个房子的唯一目的,就是用来藏他那个保命的账本!进了堂屋之后,他关上了门,然后小心翼翼的从东墙上取下来一个相框,又把一块可以活动的砖取了下来,里面是一个暗格,暗格里面是一个铁皮盒子。季东园的那个账本,就藏在这个铁皮盒子里!他小心翼翼的取出来铁皮盒子,又小心的打开盒盖,那个账本就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