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提议一抛出来,满朝皆惊,就连夏天南本人也有些出乎意料。他反应过来之后,赞赏地看着陈新甲,心想:此人是个人物,不愧是在历史上留下过痕迹的名人,关键时刻敢于下注,有眼光、有魄力。之前温体仁提议由陈新甲接任兵部尚书时,夏天南还有些不满意,只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只能将就,毕竟是历史上主导了松锦大败、后因泄密被崇祯处死的人物,缺陷和污点很明显。不过现在看来,只要有足够的魄力,又听话,让他做这个兵部尚书也无妨,毕竟历史已经被改写,崇祯已死,朝廷中枢的控制力下降,对外作战的任务都将由琼海军承担,兵部只剩下了个空壳,其才干不足的缺陷可以被弥补。陈新甲提出这个爆炸性的建议后,立刻转头望向夏天南,当看到对方赞赏的眼神时,谄媚地笑了笑,心里十分得意:这根粗大腿算是抱紧了。这时,他无意间看到了人群中摇摇欲坠的杨嗣昌,心里犹疑了片刻,该怎么面对这位前任呢?很多人不知道他和杨嗣昌的关系,其实他能够以区区举人的功名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大,杨嗣昌的举荐功不可没。杨嗣昌总督宣大时,接触了时任兵备道的陈新甲,觉得他的才品心术与自己非常相似,极其欣赏,回到京城后大力举荐他,可以说,没有杨嗣昌,也就没有他的今天。说杨嗣昌是他的恩师,也不为过。按理说,两人之间有这样的紧密联系,陈新甲应该努力维护杨嗣昌才对。可是面对平南侯的强势,加上仕途前程的诱惑,陈新甲选择了对杨嗣昌的遭遇视而不见,更不敢主动提及两人的关系。所以,不管是夏天南还是温体仁,都不知道两人的这层关系。犹豫片刻之后,陈新甲打定了主意:为了维护杨嗣昌,选择与平南侯公然作对,是极其愚蠢的行为,何况还涉及自己的切身利益。那么,想办法保住他的性命,也算不枉相识一场了。这时候,回过神来的温体仁奏道:“陈新甲所言不无道理,请陛下酌情考虑,以慰功臣之心。”朱慈烺有些头痛,随口应答:“待朕想想。”钱士升、王应熊、唐世济等人也纷纷出列,站队支持。“功臣不可不赏,请陛下三思。”几个大学士和左都御史站队,份量太重,其余的大臣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两,全都选择了沉默。这种事情,反对就是自寻死路,赞同就是昧着良心,还是选择弃权吧。面对这样的局面,朱慈烺有些绝望,初次坐上龙椅的兴奋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坐针毡——原来这张椅子并不好坐,还烫人。自己该怎么做才好?平南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可是全盘答应陈新甲的提议,自己又有何脸面面对列祖列宗?夏天南见朱慈烺迟迟下不了决心,便添了一把火。“陈新甲所说的待遇,臣受之有愧,也不敢让陛下为难。这样吧,陛下随便赏赐些粮饷打发臣便是,也算对将士们有个交代,明日交接防务后,臣就领兵回广东驻地,老老实实坐镇南疆,终身不踏入北直隶一步。”温体仁会意,像相声捧哏的一般接上话头:“平南侯何出此言?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除了你,谁还能保障京师的安全,又靠谁抵御入寇的鞑子,另外西北未平,再出一个李自成又如何是好?”夏天南“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回答:“阁老太抬举鄙人了。京城防务,自有京营打理;辽东屏障,有关宁军在;西北流寇,不是还有洪承畴洪总督吗?”方正化站在朱慈烺的身后,忍不住开口:“按说这朝堂之上没有咱家说话的余地,可是有几句话不吐不快。京营糜烂成啥样了,诸位心中都有数;关宁军若是能拦得住鞑子,也不会让鞑子三番五次在北直隶如入无人之境了;洪承畴虽然能干,但双手难敌四拳,恶虎还怕群狼,拦得住张三,拦不住李四,张献忠、罗汝才之流若是避开官兵主力窜到北直隶,洪总督也无可奈何……”朱慈烺听得心里发憷,李自成攻破京城的一幕,他再也不想面对第二次了。虽然明知温体仁和方正化的话有些夸大,但是琼海军对流寇、鞑子的震慑力无人能及,这是不争的事实,目前除了让夏天南坐镇京师中枢,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文武百官,无奈地说:“陈爱卿的提议很有道理,温爱卿和方正化的话也很中肯。既然如此,就由礼部办理夏爱卿的一干封赏事宜,大将军加何种尊讳由内阁商议,至于大都督之职,就交给兵部办理……”夏天南轻轻一笑,拱手道:“臣谢主隆恩!”他看了看一旁的杨嗣昌,眼珠一转,又道:“臣有个不情之请,请陛下考虑。”朱慈烺无力地说:“夏爱卿有什么请求,但说无妨。”“杨嗣昌虽然不适合兵部尚书一职,但终究是前朝重臣,能力还是有的,只要放到合适的位置即可。现任礼部尚书吴宗达大学士年事已高,操劳封赏事宜未免强人所难,臣提议将杨嗣昌降级使用,擢礼部侍郎,具体操办此事。”众人哗然,堂堂兵部尚书,降级为侍郎不说,还要亲手操办对头封爵的礼仪流程,这简直是**裸的羞辱啊。就在所有人以为杨嗣昌会拍案而起,请辞乞骸骨的时候,杨嗣昌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对朱慈烺说:“臣愿意为礼部侍郎,具体操办此事。”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忍辱负重到这地步,杨嗣昌也真够坚强的。见杨嗣昌本人都同意了,朱慈烺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摆摆手:“那就这么办。登基大典和平南侯封爵事宜,都交给礼部,由杨爱卿主办。今日便到此为止,后续事宜,留待下次朝会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