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温所说“顿顿有肉吃”的生活,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很奢侈,可望不可及,但对于部曲私兵来说,却比较容易能实现,前提是他们跟着的郎主有一定财力。若郎主要经常驰骋沙场,就得有善战的部曲跟着冲锋陷阵,那么平日里让这些部曲经常吃肉是必然的,吃得好才能养力气,关键时刻才能派上用场。若是做寻常大户的爪牙、护院,不一定顿顿有肉,却也免去了战场上玩命的风险,混混日子倒是不错的。所以宇文温所说展示的前景,对那些觉得自己有些本事不甘于做一般俘虏的人来说,颇有诱惑力,而他的言外之意也很明白,那就是现在肯定不会害了这些人的性命。老老实实听从处置,若真做了豪强大户的部曲私兵或者护院,对方为了留住人、收买人心,给出的待遇肯定不会差,如果表现好,说不定连女人都会有。当然,宇文温也许是在说谎,以免俘虏心不定,成日里想着跑或者闹事,但他没有必要说谎,因为真要动手,只需一声令下,这些俘虏就会被射成刺猬。道理很简单,俘虏们或快或慢都听懂了,他们并不是官军士兵,只是被邺城官府临时招募,跟着大军南下作战,在此之前既没有田产,也没有家业,光棍一条,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所谓“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就是亦民亦匪,既然有一身本事,就不会甘心帮人种田混个勉强温饱,聚在一起,骑马四处游荡,抢劫、杀人或者收钱替人“解忧”,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既然在北地是玩命,那么到河南玩命也没什么,在北地玩命玩不出什么名堂,但从军后玩命就有可能立军功,混得一官半职,那总是不错的。如果真有比较合适的归宿,那倒也不错,反正对于许多人来说,在黄河以南讨生活,总比在幽燕苦寒之地讨生活舒服些。一些俘虏跟着督将回战俘营,却有一些人没有动,宇文温见着还有人不死心,便让通事传话,让对方推举几个说话利索的人,把想法说出来。一阵叽叽咕咕之后,剩下的俘虏们推举出三个人作为代表,要再“争取”一下。所谓的争取,就是争取留在军中效力,许多北地游勇被邺城朝廷招募,有的人是为了混口饭吃,有的人则是希望从军立功,走上正经发家的道路。当然,立军功得拼上性命,此次官军....邺城朝廷的军队战败,看来势头不妙了,所以这些俘虏毫不讳言想改投阵营,继续留在军中效命,用命搏军功。邾王(西阳王)的大名,他们大概听说过,知道邾王的战绩了得,所以想着既然自己有一身本事,不如就为邾王卖命,博个出身。既然敢说这种话,当然有底气,他们的技艺方才已经展示过了,不过见着宇文温好像不感兴趣,所以愿意进一步展示,那就是与人比武、徒手技击,显一下手段。宇文温听到这里,开口问道:“显一下手段?要如何比武呢?”“请大王随意,无论是一对一,二对二或者以少打多,某等都是可以的。”“以少打多么?”“是的。”宇文温饶有趣味的看向面前三人,三人之中,为首者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样貌平平,五官粗犷,双目炯炯有神,看上去颇为精悍。“你叫什么名字。”“某姓卢,贱名勿吉。”宇文温听了这个名字后来了兴趣:“卢勿吉?你是靺鞨人...勿吉人么?”那汉子答道:“某自幼没了耶娘,没有名,只知道姓卢,在营州一带讨生活,时常和靺鞨人打交道,便被旁人称呼为‘卢勿吉’。”“既然姓卢,莫非是范阳卢氏子弟?”“嗨,范阳卢氏族中子弟众多,某一个草芥般的人,哪里配和卢氏子弟相提并论。”“你的这些同伴呢?除了汉人,还有靺鞨人?契丹人?奚人?”“都是在营州一带讨生活的,什么人都有。”宇文温闻言又问:“突厥人也有?”“那倒没有。”“你会说几种胡语?”“大多会一些,靺鞨语比较精通。”“你们不在营州待着,投军卖命混口饭吃?”“是,大家都没什么亲人,没什么牵挂,想着到哪里都是刀头舔血,不如搏一搏。”靺鞨(鞨通羯),又名勿吉,是东北一带的少数民族,据说先秦时称“肃慎”,战国时称“挹娄”,北魏时称“勿吉”,到了北齐时称“靺鞨”。待到中唐以后,靺鞨人在辽东建立了渤海国,最后为契丹所灭,按后世的观点,靺鞨人是后来女真人的祖先,不过在这个时代,只是白山黑水间的零星渔猎民族而已。所以你们不在白山黑水间打猎,跑来中原当雇佣兵卖命?宇文温如是想,看向那些俘虏,其中确实有辫发之人,想着独狼不好管,他愈发觉得这些俘虏是鸡肋,不过对方那么急切的想寻找新雇主,看来有利用价值。这种时候,如果按照喜闻乐见的套路,应该是他和这三人单挑,然后轻而易举将三人制服,展示一下身手,惊得那些俘虏纳头便拜,从此忠心耿耿。这种无聊的套路对于狼来说根本没有用,对方野惯了,不是那么好收服的,宇文温也不打算收服,只是打算做个交易。“比武什么的,没意思。”宇文温笑了笑,未等对方说话,直接下了定义:“寡人的兵很强,即便比武,你们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既然你和你的同伴们想着立军功、出人头地,可以,寡人,给你们一个机会。”卢勿吉闻言一喜,旁边两个同伴明显松了口气,宇文温摸了摸颌下小胡须,问道:“你们跟随哪个主帅来攻打寡人?”“是丞********相。”宇文温纠正,卢勿吉赶紧改正:“是,是奸相。”“那么,之前听命于哪名将领。”“是奸贼胙国公。”宇文温又纠正:“是胙国公。”“啊?”卢勿吉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旁的宇文十五提了个醒:“大王是胙国公的女婿。”卢勿吉闻言有些尴尬,宇文温不以为意:“无妨,寡人有一事不明,需要有人去打探一二,不知尔等能否效劳?”“不知大王何事不明,某等愿去打听。”“奸相,今日凌晨逃到涡水边武平城东,在那里,被寡人的兵马拦截,生死不明。”宇文温看着卢勿吉,看着对方的眼睛,片刻后继续说:“你,带着人去打听,打听奸相到底死了没有。”“是,某等必定打听清楚!”卢勿吉说完后有些欲言又止,宇文温见状示意别将田正月近前:“让卢勿吉和这些人去休息,先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爽衣物,配好马匹、行装、甲仗、干粮,一人双马、双甲,武器任选。”“是,末将令命。”宇文温点点头,转向卢勿吉:“尔等还有何要求?”卢勿吉行礼后回答:“不知某等如何复命?”“会有令牌,至于寡人届时会在何处,你自己想办法弄清楚。”“多谢大王!”卢勿吉和同伴再度行礼“某等明日一早便出发,定将奸相生死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