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独目巨人的神魔异象之下,就是胡骑大军。以如今的距离看,两军仅仅隔着一个小山丘,而且到来之太快,估计十个呼吸就将撞上。从旗语看来,花荣那边本也想有意占据山丘高处的地利来迎战胡骑大军,奈何看着胡骑这度,恐怕还会比他们更早到来山丘高处,如果仓促间两军相对,望月卫胜算只怕更低,反而不如就地据守,想来这正是后来总帐那边又放弃了这个念头的原因。随着那独目巨人的血相近到眼前,大军寂静得可怕,刘恒却能听到无数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周围人不断捏紧放松兵刃的紧张模样。包括他自己,手心也隐隐见汗,只因那扑面而来的恐怖压力。轰——!“乌拉!”怪异而高亢的声音遥遥传来,仿佛巨人在怒吼,却是成百上千的北胡骑兵齐齐呼喊而成,更是震慑人心。尤其等山丘上出现一个高跃而来的骑兵身影,然后一个又一个,汇聚成一条黑云迅弥漫而来,严阵以待的望月卫还是出现了骚乱。五团巨大血影开始散乱,在这阴影之前,哪怕说再得多做得再好,还是难免有人承受不住这样的恐惧,本能般想要逃离。太恐怖了!直至这时候,各营督军如狼扑来,但见有人想逃离,二话不说就一刀抹去,甚或利箭射落,杀起自家人来毫不留情,真真是在杀一儆百。这就是他们的作用,督查与执行军法,尤其临战之前,谁敢祸乱军心,自然不会容情。哪怕他们军职不高,可是在军中就代表至高无上的军法,别说队长,就算团长营长想要逃离,同样是军法处置。幸好各级武官比起军汉们来更加明理,深知在这等征战之上,唯有结阵对抗才是最好的保命办法,妄想私自逃生只有死得更快这一个下场,所以都没有妄动。即便见到自家麾下的军汉被督军冷血斩杀,他们也只是视若未见,还要忙着调派剩下的人结成新的战阵,勉力维持阵法不散。刘恒见到自家百羽团也有骚乱的迹象,当即厉喝道:“慌什么,军报早就送到,来的不过千人,我们足足五千,又练的是一流阵法,只要你们不乱就能胜!”军报不是假的,但这人数被刘恒开口就斩了一半,只为了安抚人心。何伯闻言会意,紧随着道:“还没看见吗,你们一乱就有督军到来,照样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是死,死在军法之下和死在战场上哪一种更光彩?再者说舍命一搏,若是胜了,那说不定不仅不用死,还能加官进爵,仔细想清楚!”听到这些话,一众军士总算安稳了些,可听着四周武官的厉喝还有临阵脱逃者临死前的惨叫,依旧叫人心慌。甚至,还能隐隐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哭声。“我不是来送死的……”“早知道上战场这么可怕,打死我也不会来……”人生百态,在此尽显。可是不管众人怎么想的,一众武官同样来不及多说什么,看见独目巨人的血影正大步践踏下来,终归只能怒喝,“结阵,迎敌!”“乌拉——!”胡骑的怒吼如在耳边响起,巨人血影悍然撞上望月营这边五团血影,铁骑更像是巨浪拍岸,轰然杀至。“杀!”在武将们带领下,望月卫也爆出惊天怒吼,奋力迎敌。五大营已经结成弯月般的阵型迎敌,仿佛五道屏障,把总帐护卫当中。居中的是祝贺洪的清月营,刘恒他们所在的爪月营和吕与器统御的月影营分列其侧,最边上则是冷月营和勾月营。所以迎对胡骑,当其冲就是祝贺洪的清月营,那血色巨蟒仿佛山岭的身躯倏然横扫而出,有披荆斩棘的威势,将胡骑先锋上百人扫得倒飞而起,惨叫着落入胡骑大军里,随后就再没有任何动静。或许是被自家铁蹄踏死,或者迎头转上同僚的弯刀,同样小命难保。这种情境下,人命如草芥一般,哪怕明知是同袍也不会有人心软,这一幕看得人们心寒,才真正体会到战场的残酷。不过见到自家阵营率先显威,望月卫这边当即爆出一阵欢呼,士气大振。可是紧随其后,胡骑的巨人血相大步践踏下来,就把巨蟒身躯死死踩在了大脚之下,不仅如此,更是一脚踏破了清月营的战阵!巨人脚下立刻爆了无数惨叫声,等它再抬起脚来,那里只剩下一堆兵甲残骸,还有触目惊心的遍地血迹。就这么一脚,就有不下数十人死于非命,甚至死无全尸,全部成了血肉残尸。看到片刻前还活生生的同袍,转眼已经生死两别,实在太过震慑,竟叫无数人吓得呆住了。这一呆,无数武官心头就咯噔一下,大叫不好!人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血蟒异象迅溃散,那巨人再几脚下去后,彻底维持不住,倏然崩散在虚空之中。只因为一来千人大阵,巨人几脚下去就有近两百人横死当场,转眼折损两成,对战阵影响极大,二来这一幕太过骇人,其余人哪怕没有惨死也被吓住,顿时影响了战阵运转,崩溃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隔得上百丈远,刘恒依旧听到了祝贺洪万般不甘的怒吼,可惜大势已去,饶是他有万般本事也无法扭转败局了。别说是他,如今局面真真应了“兵败如山倒”这句俗语,战阵一乱,清月营整个崩溃了,无数人都在拼命往回逃,任是督军怎么斩杀都已无济于事。这清月营败得太快,快得连其他四营都来不及驰援,而清月营的惨败也叫其余四营心惊胆寒,彻底慌乱。等到那巨人血相践踏向爪月营和月影营两边,爪月营头顶的巨爪血影和月影营那边的梅花血阵都只是勉力抵抗,就此崩塌。随后慌乱就仿佛会传染一般,不等巨人踏至,冷月营和勾月营抢先崩溃了。从接触到溃败,竟不过几个呼吸。刘恒都有些懵了,呆呆站在战车上,只觉得如在梦中。出城之前人人壮志满胸,仿佛只等着封侯加官,尤其演练五个世家流传出来的一流战阵后,更是让所有人都信心大增。谁能想到才出城不过数里地,遇上第一场袭杀,他们就这么败了?到处都是哭喊声和惨叫声,马嘶人叫,还有那胡骑狰狞得意的狂笑声,马蹄踏过的声音,人死倒地的声音,处处宛若地狱般的惨状,偏偏让刘恒感觉如此的不真实。“少爷,大势已去,咱们也快走吧!”何伯焦急呼喊和拉扯,总算让刘恒勉强惊醒。有二重武师想要登空逃逸,却被那血色巨人仿佛捏拿蚊蝇一般,轻易一掌拍死。有胡骑高举弯刀,好像狼群追赶羊群一般,追着望月卫将士砍杀,或是高挂头颅狞声大笑。“走?”刘恒木然道:“往哪走?”“他们都在往回逃,咱们跟着去就是!”何伯急忙道,也在驱动战车转向,朝后方还能遥遥望见的望月城疾驰过去。“不行。”刘恒渐渐醒过神来,突兀大喝道,“去哪里也不能回去!”何伯一怔,却以为刘恒觉得脸面挂不住,当即急得跺脚,“我的少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面子吗?只有坚城大阵才能挡得住胡骑锋芒,除此之外,我们逃到哪里都难以活命,少爷莫非还不明白?刘湛基和花荣他们都已回逃,咱们也跟着……”刘恒摇摇头,毅然接过马缰,急促道:“如今望月城已经新入了一卫,你觉得如此局面之下,他们能容许败军夹裹胡骑入城吗?”这次换做何伯面露惊色。他慌乱下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等到刘恒提醒才反应过来,这的确棘手。换做谁在守城,眼见城下如此局面都不会开城门。因为败军里还有两千胡骑,只要城门一开,望月城转眼就会化作地狱,数万百姓加上他们那一卫兵马都将惨遭横祸。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望月卫大败这么简单了,边关失守,还要填进数万子民和一卫兵马的性命陪葬,谁也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责。所以结果显而易见,哪怕逃到城下,城门也断然不会打开。“还是少爷想得通透。”何伯不由敬佩一句,随后见到几名胡骑到来,他又是心焦,“那以少爷之见,咱们怎么办?不如动用灵霄羽翅,让我带着少爷……”“不行,还不到那个时候!”刘恒咬牙,死死盯住冲来的一队胡骑,面露毅然神色,扫过周围突兀大喝,“赵武明!石宁!……你们想去何处?”他叫住了身边急欲逃窜的十位队长,让他们十人浑身一颤。随后有人闷不吭声,只当没听到一般继续逃离,唯有赵武明和其余五六个队长还无奈回应。“团长,大势已去,所有人都在逃窜,我们……”“我们自然也要跟着走,团长,你不走吗?”“团长,跟我们一起走吧!”甚或还有人好心,招呼了刘恒一句,刘恒眯了眯眼,直接断喝道:“你们莫非还想逃回城?不怕告诉你们,哪怕你们能逃到城下,同样死路一条!”他把刚才和何伯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让周围听到的人都惊慌起来,“那,那怎么办,怎么办才好?”“为今之计,只有战!”刘恒声音高昂,目光坚毅,“你们要想活命,先听我的,重新集结战阵!”周围听到刘恒说话的有不少人,有些出自百羽团,有些刘恒看着眼生,应该是其他团的将士,本来还犹豫想动,谁知人群中却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可是,营长和城尉大人他们也已逃了!”“对,我们跟着他们,总不会错!”“总比留下来等死来的好,什么战阵,根本是聚拢了等人杀。”这些声音一出,原本已经动摇的人顿时不再犹豫,纷纷选择了逃窜,刘恒直看得心寒。何伯也是叹气,“奈何世人多愚智,只知盲从,少爷,怕是无力回天了,咱们算了吧。”刘恒还是有些不甘,正要说话,却听旁边忽然响起一个有些熟悉的沙哑声音,“这些人已经胆寒,要想重整旗鼓,得先让他们看到希望。”刘恒循声望去,却见是那个古怪的大四,心里虽然惊奇他这时候开口,却毫不犹豫地道:“大团副何以教我?”大四跨坐在战马背上靠近过来,盔甲下目光冷冽如冰,“如今局势崩溃,需要先打出气势,才能聚拢人手,单凭空口白话,已经起不到半点用处了。”“多谢指点。”刘恒幡然醒悟,抱了抱拳,抽出了手中长刀,“还请何伯为我驱马!”何伯立刻握紧缰绳,“少爷,往何处去?”“往前!”刘恒简洁回应,浑身气势越来越盛,如若即将爆的火山。何伯一怔后大声应诺,果然策缰驱动战车,朝前方胡骑反冲过去。在无数回逃的大军里,他们等于逆流而上,不仅突兀,更是显眼。不过就算有人见到,要么惊愕,要么忙不迭地避让,要么还要大骂他们是否疯了。唯独在战车边上,一骑一人静静相伴,随他们一道朝前冲去。刘恒耳畔,开始响起大四的声音,“这是北胡的雪山巨人阵,想来这一股胡骑出自北胡镇守南疆的巨人军。这雪山巨人阵,两人为一小阵,最是灵动善变,如今大阵已成,起码得折损两成以上才能破阵。”刘恒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却也来不及多想大四为什么对北胡军队如此了解,已经盯上了前方那二十人凝结的胡骑阵法。唯独在战车边上,一骑一人静静相伴,随他们一道朝前冲去。刘恒耳畔,开始响起大四的声音,“这是北胡的雪山巨人阵,想来这一股胡骑出自北胡镇守南疆的巨人军。这雪山巨人阵,两人为一小阵,最是灵动善变,如今大阵已成,起码得折损两成以上才能破阵。”刘恒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却也来不及多想大四为什么对北胡军队如此了解,已经盯上了前方那二十人凝结的胡骑阵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