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你们在哪?”大嘴眼都急红了,疯狂冲进去搜寻,却是久久无人应声,也没找到半个人影。刘恒虽说也是心急如焚,可是跟着疯的大嘴四下看了一圈,反倒安下心来,“没见到人也不全是坏事,你先冷静下来……”话音没落,就见大嘴身躯一颤,好似要软倒般,刘恒赶忙上前扶住,才现他手中颤颤抓着一块碎粗布,“这是,这是我娘的衣布,我早前出门时见她就穿着这个色的,怎么,怎么上面还有血渍。”“你先别慌。”刘恒宽慰着大嘴,自己心里也慌了,直后悔自己和大嘴不该在街上“行侠仗义”,应该先往家里来。可他想着大嘴他爹是个屠夫,常年杀猪宰牛,身上早有一股子远常人的杀气,再者屠刀常在手边,那些兵匪找人劫掠也不该来这里触霉头才对,哪里想到这些兵匪竟如此猖獗!要是大嘴他爹娘有个好歹……“这些,这些狗娘养的!”大嘴通红双目霍然睁圆,须皆张,悲怒大吼道:“我,我要杀光他们!”这状态显然不对,刘恒当即凝聚魂气叱喝道:“大嘴!冷静!”可想着父母皆死在兵灾下的大嘴哪里还冷静得下来,任是摄魂言术都无济于事,他四下寻来一柄大柴刀就要往外冲。见状,刘恒伸了伸手,终究再没有阻拦,也面容煞寒地紧跟上去。两人正待冲出门去,忽然听到铺子里一阵响动,似是铁门的吱呀声,异常刺耳,让两人霍然止步,循声望去。但见原本一块地毯下掀开一道铁门,冒出个丝花白的脑袋,嘲弄地瞧着刘恒两人,不疾不徐地抽了口铜烟杆,朝两人吐出一股浓烟。“要去哪啊?”这人虽说比三四年前苍老了不少,可是和大嘴眉目有六七分相像,满是横肉的脸和淡然模样,依旧让刘恒心头生出说不尽的亲近。大嘴一呆,随即激动得浑身打哆嗦,大步狂奔过去直把这人全力熊抱出来。“爹,你可吓死我了!”大嘴一脸失而复得的欢喜,赶忙摸找着祝二的手脚,但看身上全是油渍和血迹,却显然没找着什么伤处,全须全尾的,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只是转而,他又是一怔,探头往铁门里看,“爹,我娘,我娘她是不是出事了?我找着她的衣布,上面还带着血……”“我呸!”祝二狠狠呸了声,朝大嘴瞪眼道:“再敢瞎说,信不信老子抽你俩大耳刮子?有这么咒你亲生娘的吗?”铁门下地窖里又露出个脑袋,也是笑骂道:“看你那熊样,一点儿眼力界都没有,看你娘自己往外爬,不知道来拉老娘一把?”大嘴被骂也笑得直咧嘴,一伸手把老娘也拉出来,上下好一阵打量,又是死死抱住。“娘,你们都快吓死我了!”“这一身血味,跟你爹都差不多了,快给老娘滚远点!”他老娘却满是嫌弃地直推开他,“都不知去哪蹭的,老娘最闻不了这味,赶紧去洗了再来说话!”大嘴却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只晓得傻笑了,“恒哥儿,你看,我爹我娘都好好的,都没事!”“什么恒哥儿,你是吓傻了不成?”祝二皱眉,也不顾轻重,直接那烟杆子就敲向大嘴脑门,呵斥道:“你恒哥儿都走了三四年了,真是吓得都说胡话了。”“不是不是!”大嘴这才想起刘恒来,赶忙把旁边笑容满面的刘恒拉到近前,激动道:“爹,娘,你们看谁来了?”祝二和大嘴他娘就朝这书生好一阵打量,因为一看就气度非凡,总觉得眼生,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随后望着激动莫名的大嘴,祝二先是手一颤,目瞪口呆道:“你,你该不会是……”“祝二叔。”刘恒已经当先笑了,朝前用力抱去,“二婶,是我,是我,我回来了。”哐啷!祝二的烟杆跌落在地,他呆了好一阵,双手颤颤想反抱住刘恒,忽然又一顿,赶忙道:“小刘将军,快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这一身污油,可不能蹭脏了你的衣衫!”“小刘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大嘴他娘则是喜极而泣,反搂住刘恒口中直念叨,“快给二婶好好看看,好些年不见了,真真好些年没见了,看这瘦的,也不知你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刘恒哈哈一笑,哪里管他们,很是用力抱了两人好一阵才放开。“好,好,好啊,果然是大出息了。”祝二颤颤弯腰去捡起烟杆,众人分明见他偷偷擦了眼角,却是谁也没有说破,“打小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有大出息,如今这模样,真真没让我们失望。”刘恒也在细细打量二人,终是有些唏嘘,“叔和婶却见老了。”“小刘将军这话说的,我们都三四十岁的人了,哪还能不老?”大嘴他娘边轻拍刘恒边笑着感叹道:“能看到你们都长大成人了,我们也就没啥遗憾了。”“哎呦!”祝二说笑着忽然脸色急变,一把将刘恒拉到身后,“他娘,别净顾着说话,你忘了小刘将军如今的身份吗?”大嘴他娘一听也是慌了,赶紧推搡刘恒,“快到地窖里躲着,可别让那些巡捕见着了!”“他娘,让小刘将军到地窖躲一躲,趁着城里还乱,你待会借着出去买畜生就把小刘将军偷偷带出去!”祝二一对虎目紧盯着铺外的动静,一边低声吩咐道。大嘴他娘已经把刘恒推向地窖,边朝祝二答应了一声“晓得了”,又擦着眼角朝刘恒笑道:“傻孩子,以后可别回来了!”“不回来了。”刘恒却是不动,放手拉住大嘴他娘,笑道:“这次,咱们一起走。”“走?”大嘴他娘怔怔,随即头要得如若拨浪鼓一般,“不成不成,这哪成?我们什么本事都没有,跟着你可不就是拖累?你能趁乱回来看看我们就行了,看到你好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爹娘,这次咱们不走也不行了。”大嘴憨厚地笑,插嘴道:“恒哥儿回来在学堂外替我出头,不仅杀了赵景,还杀了赵景他爹……”“你给我闭嘴!”祝二听得脸色惶急,厉声喝骂,“胡说什么!”大嘴他娘则吓得一哆嗦,“这是真的假的,可捅破天了!这,这可怎么好?”大嘴还要说话,刘恒朝他眨眼示意,自己接过话来,故作无奈地道:“是我没忍住手,可如今已经酿成大错,也没法子再后悔了,如若叔婶害怕受我牵连,我把你们送出城去就走……”“说什么呢!”祝二听得直气,“分明是你在为我们出气,我们哪是不知好歹的人,你再说什么牵连不牵连这种话,可不是让我们羞愧死?”“还说什么,还说什么。”大嘴他娘颤颤抚摸刘恒的脸,“你是好孩子,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孩子,要不是为了我们,你哪会闹出这么大事?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咱们收拾收拾,这就出城!”大嘴愣怔,本以为劝说爹娘是件头疼事,谁想刘恒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不由满是敬佩,“恒哥儿果然有主意。”祝二又咂摸两嘴烟杆,抖抖烟灰就咬牙道:“成,也别收拾了,拿上值钱的细软钱财就走,省得耽误时间!”刘恒就笑道:“还是叔最有魄力。”大嘴他娘略微犹豫,还是狠心应下,然后钻进地窖,不多时提了个小包袱就重新钻出来,满是留恋地观望几眼活了半辈子的肉铺,一跺脚当先走出去。祝二也洒脱,再不多看铺子,和大嘴他娘并肩走出去。“当家的,咱们还得去小刘将军那外宅一趟,别忘了那些金子……”不等祝二应下,刘恒已经拦住他们,极是认真地道:“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哪能为它们再浪费出城时机,咱们直接出城吧。”“那可是上千两啊!”大嘴他娘震惊道,祝二却是凝望向刘恒,“真不要了?”“不要了。”祝二看着刘恒神色不似作伪,终归皱皱眉,叹气一声又朝儿娘两人厉喝道:“咱们哪有小刘将军有见识,都给我好好听小刘将军的,不准再胡闹!”“那可是一千两金子啊,说不要就……”眼见大嘴他娘一脸心疼地念叨,和不久前大嘴的模样如出一辙,刘恒不禁莞尔,心里叹笑,古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有道理。“城里乱成这样,也不知有没有封城门?”既然决定要走,祝二就开始琢磨各种麻烦事,一边收拾马车一边皱眉道:“还有小刘将军,你先等等,等我把马车赶到铺门,你直接钻进车里,可别让那些巡捕给见着了!”实则刘恒感知敏锐,早就现在四周探头探脑的巡捕了,想来他早早就被盯上了,即便躲进车里也如若掩耳盗铃一般。但他已经把县令的心思琢磨得**不离十了,应该不敢再来招惹他这“煞神”,指不定还求神告佛期盼他早走。既然没什么危险,他索性看破不说破,顺着祝二叔的安排钻进马车。“小刘将军,这车里常年拉牛拉猪,味儿实在不好闻,你委屈委屈。”大嘴他娘警惕地盯向四周,一边用身子挡住刘恒,歉然道。“婶,刚说一家人不说二家话,怎么又说起来了?”刘恒故作不满地埋怨道。大嘴他娘笑了,随即狠拍大嘴,骂道:“你还傻愣着做什么,天天跟个木头似的,要叫人戳一下才动一下是吧,赶紧上车!”大嘴可不敢反驳,赶忙钻进马车里,更不顾忌车上脏乱,和刘恒盘膝对坐,只知道傻乐了。“他娘,你上车了看好后面。”前面祝二低声吩咐,背上屠刀坐到车架前,吆喝一声耍了个鞭响,“走着!”车轮滚滚,在这刚刚大乱过的街巷中异常清晰,更衬出四周的寂静。“真是造孽哟。”眼见沿路随处可见街头横尸,百姓和兵匪的尸身都有,耳中听到的也都是惨哭和呜咽,大嘴他娘长长叹息,“这些挨千刀的,城里户户平日供养他们,他们不敢杀敌,反过来却祸害百姓,都是一群白眼狼!”身为武生七重的大嘴,感知也远常人,倒更留意四周窸窸窣窣,悄然围拢过来的巡捕,朝刘恒担忧道:“恒哥儿,怎么办?”“放心。”刘恒拍拍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就让大嘴迅安下心来。车厢外赶车的祝二低声道:“之前还能见到些巡捕,现在反倒都不见了,有些不太对劲。你们多留心,要是见机不妙就别管我和他娘了,你们自己赶紧走!”大嘴听得心悸,刚要说话就被他娘捂住嘴,瞪眼低喝道:“听你爹的,待会看好小刘将军,你拉上他先走,听到没有?”听着这些话,刘恒只有一阵心暖,笑着偷偷拍拍大嘴,示意他答应下来就成。大嘴看了眼刘恒,想起刘恒千军之前信手毙杀赵景他爹赵百六的神武,立刻不再担心了,闷闷点头。“记住了吗?”大嘴他娘还不放心,特意避着刘恒又是低喝问道,大嘴无奈,还是只得点头应下。这车上刘恒和大嘴泰然自若,大嘴他娘和祝二却一直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来到城门下,眼见城门大开,竟是空无一人守门,这才大喜过望。“驾!驾!”祝二激动地起身连抽马儿,“咱们运气真好,想必那些杀才抢完城里刚刚逃出去,倒叫我们赶上了!”马车骤然提,一阵风似地冲出城去,祝二不时回张望,现没有追兵,心就落回了肚里,不由生出一股海阔天空的畅快,哈哈大笑道:“出来了,咱们出来了!”“这是老天爷在帮忙!”大嘴他娘双手合十,也在感激“老天爷”这大恩人,“咱们能平平安安逃出来,定是老天爷保佑!”“是啊。”刘恒若有深意瞥了眼城门里,吓得那些探出来的脑袋又急急钻回去,这才含笑应道:“你们一家都是好人,平日常常积德行善,老天爷自然会保佑你们。”大嘴只知道憨厚地笑,欢喜全写在脸上了。马车直奔出十几里地去,拉扯的老马喘气粗重,显然跑不动了,祝二才让它缓下步子,有些皱眉道:“这老马怕是不能再这么跑了,可慢慢走着,要是那些巡捕追上来怎么办?”大嘴他娘也是犯愁,忽而听到一声啼鸣,声音清亮高亢,似是能刺穿人耳一般。听着啼声正由远及近,让人本能般心慌起来,连大嘴也惊了,“坏了,有妖怪!”“妖怪?”祝二凝神听了片刻,脸色大变,当机立断地喝道:“这畜生对准我们来的!大嘴,带着小刘将军快走!”大嘴他娘已是哭成泪人,直推搡刘恒和大嘴,“走啊,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