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在刘恒曾经的印象里,只是一个偶尔给出些好建议的将官,虽说实力和来历都显得有些神秘,让他琢磨不透,却没有太多留意。然而真正的大四,是太子麾下排名第四的武将,早已步入师境六重的强者,这和刘恒对他的印象有太大的反差,甚至让刘恒至今都无法对号入座。所以刘恒执意从虚境跟来,不放心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多的原因还是想亲眼见识见识大四真正的本事。“隐藏的可真够深的。”刘恒心里感叹,他以前猜测大四兴许是二重或三重的武师强者,躲避仇家到了军中,全然没想到真相会这么远超他的预计。不只是大四,白明泽同样如此,加上陆续到来的太子旧部,让刘恒一下子有了两位大学士、两位大武师,更有师境巅峰的强者数以十计。还有另外两座军镇,据说同样有五位大武师、三位大学士,师境巅峰强者又是十八人,这些人的亲信一样没有弱者,各重师境强者全加起来,估摸着逼近百数。可以说太子虽逝,却给了他最丰厚的馈赠,让他这小小一班人马变得似模似样,总算有了与四方争锋的本钱。虽然如今这十日城只能算一只雏鸟,兵马众多还要等一年半载才能勉强派上用场,加上远隔数千里的两座军镇也只有三座军镇,可是贤才勇将充足,这就是希望所在。刘恒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总有一天能成长为举世瞩目的一方霸主。当然现状是,别说相比参与圣争的各方大势力,即便相比参与太子之争的众多皇室子,他们也只能排在中末流。所以他们如今最首要的目标,就是竭尽全力赢取更多发展的时间,这一点至关重要。“灶禾城称得上强者的,只有一个照知县,一个吴卫尉,都是师境四重修为,余下师境强者全加起来也才十六人。”大四目视前方,朝刘恒道:“这是以前的情况,如今不知他们投靠了哪一位皇室子,想来会有强者入驻。但我们这一块属于偏远之地,不会有多少大势力重视,也不会派来什么真正的强者。”这是他们事先预计出来的结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此番不管怎么打都有九成九的胜算。怕就怕出了什么变故,比如因为某种原因这里藏了真正强者,那就是出师未捷了。好在如他们分析的那样,这种可能实在不大,刘恒有些担心,更多是大事临头时不可避免的紧张情绪罢了。灶禾城相距十日城有六百八十余里远,这点距离足够寻常百姓日夜兼程十天半个月才能赶到,可是对于久经战事的老将士们来说,这只是半日行程。如今的万羽卫老将士,基本都已晋升到夫境或是生境巅峰,行走如猎豹奔马,若是配上上好宝骑,速度更快。而且到达这个境界的武者,体内气血雄厚,只要不是催动全力奔行,疾走快跑一日一夜,气血和精力也不会有太大消耗。一路大军过境,附近曾经遍布山妖精怪,大盗悍匪,可经过这几年频频战事的摧残,已经鲜少有生灵敢在附近安身了。也有些最近暂住于各处的小势力,见到这等场面,远远就已望风而逃,根本不敢露面。在这世上,成建备的军队才是真正恐怖的势力,除了层次高过战阵的强者,就只有军队才能抗衡军队,此外再无它物。军队的恐怖,真正体会过的人都将永世难忘。他们此行八千多将士,一看就是个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士,所过之处,真真可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路直行,从昨日黄昏发兵,今早黎明之前就齐齐到达了灶禾城二十里外。大军在这里略作修整,将士们默不作声从怀里掏出早已备好的腌制妖肉大口吞吃,补充气血,然后屏息凝神,静候军令。新军和老军的差距,很多时候体现得并不明显,却又是如此显眼,从大战之前的状态一看便知。“灶禾城的刺探都已除掉。”黄安在旁抱拳禀报。此战至关重要,黄安同样请缨,带领所有刺探随军出发。大四朝刘恒看去,刘恒摆摆手道:“此番你为主帅,一应军令皆由你定,我绝不插嘴。”刘恒也知道,大四要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毫不犹豫朝黄安道:“虽说刺探都被清理干净了,但我们到来的消息不可能瞒得住,灶禾城应该已经知道了。”他说完站起身,朝战车外的将士沉声道:“准备好了吗?”一个个将士无声站起,一双双晶亮目光齐聚大四身上,那是对大战的无畏,还有渴望!“此战!”大四目光扫过重重叠叠的将士,呛啷一声抽出随身佩剑,直指灶禾城方向骤然暴喝,“必胜!”“必胜——!”八千多个声音齐齐大吼,声势如若暴龙巨象,仿佛连天地都为之战栗不止。随后,每一个伍长集结麾下将士,五五成阵,结成一团团血云笼罩的一重战阵,团团小血云相互吞并,迅速凝成五团浓厚血云,然后继续融合,很快就有了遮天蔽日的恐怖气象。鼓舞士气的号角声悠长厚重,战鼓雷雷,仿佛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于那遮天蔽日的恐怖血云之中,一只散发着无尽戾气的森然巨爪渐渐凝实,然后是手臂。紧随其后,这手臂缓缓倒转,巨爪缓缓撑到血云里,仿佛要把藏在血云里更加庞大的身躯也给抽出来。这场面好似地狱魔王将要现世一般,看得人心惊肉跳,刘恒心头震惊更是无以复加。这……还是他认识那个《惊鸿阵》吗?昔年的《惊鸿阵》,由于将士人数顶多千余,仅仅能勉强构成最弱的四重战阵,凝成的血相是一只白森森的巨爪,形象还算常见。然而如今,构成战阵的将士足足八千余,构成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六重战阵,可就是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六重战阵,也远非以前四重战阵可以相提并论的。到达这个层次,《惊鸿阵》气象越发非凡,不单单只是一只巨爪,更生出了枯瘦皮骨的长臂,浑身皮膜满是古怪诡异的纹路,如若刻满符纹,越发增添了令人心悸的恐怖感。刘恒瞪圆眼睛看着,却见那长臂努力了一段时间,终归没能把血云里更多身躯拉出来,仿佛力量还不足够,让刘恒看得有些惋惜。他曾见过关于《惊鸿阵》的描述,传闻将战阵发挥到顶峰时,能够凝成名为惊鸿暮君的血相,战力骇人至极。如今看来,哪怕六重战阵也远不是《惊鸿阵》的极限,至少他们这个不到极致的六重战阵,堪堪能凝成惊鸿暮君一只手臂,想要亲眼见到惊鸿暮君的真容,不知得到什么时候去了。不过就算只是一只手臂,其威势也十分惊人,尤其主阵者是大武师境的大四,让这血相的气息不断攀升,隐隐有了逼近霸主境的骇人模样。“必胜!”大四高吼着,自己催动战车滚滚向前,而身处战阵血相之下的八千余将士也得到了战阵加持,奔速大为提升,就这么保持着战阵齐齐冲向二十里外的灶禾城。二十里的距离,在这种情境下只是百多息的事情,当大军杀到灶禾城下时,灶禾城的城池阵法才刚刚开启。以刘恒等人的目力,即便相隔还有点距离,也足以清晰看见城墙上的场景。城墙之上,可见无数将士正慌急奔走,而城门楼前,已经聚集了不少文官武将打扮的人物,也在凝神朝这边遥望。“是十日城!”“真是十日城打来了!”“怎么会?”一些灶禾城里的骚动声迎风传来,显然确定了是十日城的兵马大军压城,这让很多人惊疑莫名。“平日里各军镇守望相助,这不仅是军部定下的规矩,更是我们能在这片旧土站稳脚跟的依靠。你十日城和我灶禾城相距最近,这些年不知彼此驰援过多少次,我灶禾卫的将士们更是数次救十日城于危难,此情血浓于水,已是生死与共的交情。”迎面城门楼前,朝城下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而今并无敌情,胡狗大军犹在肆虐,你万羽卫不在自家城池驻守,何以派遣大军来此?”大四目视对方摆了摆手,战阵缓缓停下,才朝那头平静道:“胡骑大军,已经退了。”此言一出,寻常将士还不明情况,文官武将们却是一瞬间脸色大变。“你信口胡言!”当下,城头有人厉叱,“人人皆知,三位皇子连同北冰王世子共抗胡狗大军,结果遭逢惨败,此事尚且发生不久,何来的胡国退军一说?”“说得对!我看他十日城就是不顾外敌,妄图引发内乱,其心可诛!”“祸乱军心可是大罪,大营长,你可要想清楚!此刻悬崖勒马,犹未晚矣!”……大四听着对面的威吓厉骂,神色如常,只是又缓缓举起了佩剑,“既然我们来到这里,所言是真是假也就无需辩驳了。说过这两句话,让你们又拖延了一段开启城池阵法的时间,已是仁至义尽,如今各为其主,诸位怪不得我无情……攻城!”眼见刚刚停顿的大军爆发出震天响的齐吼,枯瘦长臂血相颤动了下,就朝灶禾城的城池阵光狠狠抓去,城头无数人惊怒当场。“你个姓大的,你还来真的?”“就算胡狗退兵了,咱们好歹还有几年交情,要打也该提前告知一声才是,你们说打就打,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你们十日城疯了不成?到底投靠了哪一位,哪怕要打,怎地如此鲁莽?还讲不讲点道理了?”不得不说,十日城此番主动出击,真真出人意料。如今局势灶禾城也心知肚明,可是一来还没得到胡国大军退兵的准确消息,二来由于胡国大军这个变数,太子之争开启至今,还没真正开启争锋,三来就算要打,也该先搞明白各自投靠了哪位皇室子,为何要打,这才合情合理。他们哪里想得到,在这三件事情都还毫无头绪的当口,十日城竟已经打到了门前!简直不讲道理!莫名其妙!是以一个时辰前得到消息,灶禾城中官将们虽说有所警备,却还觉得蹊跷至极,犹自不相信十日城方面是真的要来攻打灶禾城。待到万羽卫凝成战阵,他们才刚刚商议妥当,为求稳妥开启了城池阵法。这城池阵法虽然威力非比寻常,可开启速度向来缓慢,加之消耗巨大,一般情况很少开启。再者城池阵法还分层级,主阵者可以视情况而定,或开启一成两成,或开启四成五成,很少有直接全面开启的时候。由于之前还不能确定万羽卫的真正来意,灶禾城这边只开启了三成城池阵法,等双方对上话感觉不对,才悄悄增加了城池阵法的开启程度。他们没想到大四才说两句话,这就下令攻城,这时节城池阵法才开启不过四成,可谓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既窝火又恼怒。可是战场之上,唯有实力论高下,任何人的心情都无法左右。任是他们觉得这一战打得如何窝火,下一刻就个个呆立当场,眼看着面前的场景目瞪口呆。灶禾城的城池阵法虽不算强,但也绝对称不上弱,照理说能够抵挡大师境巅峰的攻伐。当然那是全面开启的情况下,可如今即便只开启四重,也少说能暂时挡下大师境高层的攻伐了。然而众人看到了什么?这等城池阵光,竟被对面血色巨爪一把抓碎!“这!”一瞬间,无数人只觉天方夜谭一般,犹自震惊得心神里一片空白,独有一些文官武将很快惊醒,才感觉到大祸临头。“快!快结阵!”“众将士听令,速速结阵!”“誓死守护灶禾城!”各处传出声嘶力竭的高喊和厉吼声,亏得灶禾城驻守的也是屡经战事的老将士,骤逢剧变反应都不慢,迅速回过神来组成战阵,速度快得惊人。可是文官武将们心头已是沉重到了极点,都生出极其糟糕的预感,此番他们灶禾城,怕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