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娘,霜娘……”迷糊间,百里霜听到了紫月的呼唤。“无需管我,尽可下手。”百里霜说完,张开双眼时却看到璀璨的星空。“霜娘!”紫月红着眼叫了一声,立即把百里霜的视线吸引了过去。这一看,百里霜后脖颈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她黛眉一皱,又立即环顾了四周一眼,所见仅是一片片耸立的高大人影。这批人,没有一个是她见过的,而她带的人全部被这群人制服了,包括婢女紫碧双月。紫月还好,而碧月是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不用想,百里霜也知道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只是片刻的昏厥,想要让紫月他们别在乎她,直接对董策下杀手,然而,陷入昏迷的她居然成了董策的筹码,没人能奈何他,这之后,想必是他援军赶到,控制住自己的人了。想明白这些,百里霜却是一脸轻松。“陈叔,应该在那船上吧。”百里霜斜瞅了画舫一眼。“嗯,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紫月说着,又焦虑道:“霜娘,我们……”“无须担心。”百里霜淡然一笑,理了理脏乱的青丝,风轻云淡道:“最坏,不过一死而已。”而此时画舫内,陈彰看着案几上的五个小碗中色泽深浅不一的血浆,抹了一把额头布满的冷汗,咽了口唾沫道:“余毒难消,罪民已无能为力了!”“你说什么!”王恭之大怒,一拍案几起身咆哮道:“你说你能解国师夫人的毒,结果现在却说无能为力,还费了我等半个时辰,你究竟是何居心!”“我……”陈彰还想争辩,却见对面一阵沉默的青年开口道:“赵教头,把他带下去与外面的贼子一同杀了,然后立即启程到最近城镇把能找到的所有大夫全叫来。”“是!”赵寒广此时也是盛怒无比,之前他在上游三里外一处渡口等候画舫汇报事宜,可时辰到了画舫却没来,他便察觉有异,但他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严重!现在得令,赵寒广是二话不说,揪住陈彰的衣襟便将他拖出了画舫。“国师!罪民不行,但百里霜一定能救治尊夫人啊!国师……”陈彰还在叫着,但董策却始终没有开口。“国师,或许他说的……”王恭之也想劝说董策叫百里霜上船给方淑蔚解毒。可董策仍旧一声不吭,静静的坐着,直到船外的声音也渐渐没了。“一条贱命。”董策脸色越来越冷,最后起身便往船楼上走去。船楼只有一间小房,此刻方淑蔚便趴在房中床榻之上,看到董策进来,她立即挤出一丝笑容道:“策郎,蔚儿是不是没救了?”董策做到她身边,为她理了一下发丝,借着灯火,看着她已经变得黑紫的脸色,董策苦涩一笑,道:“就剩丁点余毒而已,这里没人能救,不代表下一站没有,而且……其实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后你难以找到人生的意义,或者,又要面临一场折磨!”“蔚儿还是好笨,现在都听不懂策郎的话……”方淑蔚抓住董策的手,想要握紧,却感到自己是那般的无力,但是董策反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小手,让她感到心里一暖,可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流了出来。“董大哥喜爱蔚儿吗?”方淑蔚突然问道。董策一愣,紧握方淑蔚的手不觉一松,但瞬间过后便是握的更紧了。“嗯。”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却让方淑蔚倍感心暖。“其实蔚儿知道,董大哥……”董策打断了方淑蔚要说的话道:“女人的直觉的确很准,但更多的是胡思乱想,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策郎,放心,我会陪你的,无论到哪!”方淑蔚瞳孔一缩,张口刚要说话,可迎来的却是越来越烈的咳嗽。董策赶紧变化着轻重抚摸她的背,避开她的箭伤,同时拿出丝帕给她擦拭口鼻,但擦着擦着,董策的手却僵住了。冷冷的盯着丝帕上的殷红,董策的眼眸模糊了。入夜星芒,大江河畔上。赵寒广面色铁青,每一次挥手,便有一人人头落地。他大可以一次把这些人全杀了,但他心中还抱着希望,希望那叫百里霜的女子心生恐惧!只要这个女人怕了,为了苟活,她必然会出手。可是赵寒广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她真是无所畏惧,面对一个个滚到她脚边的人头,看着那一张张昔日保护她的死士,百里霜依旧平静,甚至似在享受秋日夜风拂过脸庞的舒适之感。二十几名死士,无一例外全部被斩,但却丝毫没有让百里霜动摇,赵寒广怒了,亲自上前一把揪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碧月,扯着她的头发拉到百里霜面前,从旁边属下手里接过刀,冷视百里霜道:“毒解是不解?”被拉长脖子碧月摇着头,声音沙哑而艰难道:“霜…娘,碧月不……怕!”百里霜对碧月嫣然一笑,道:“嗯,慢些,姐姐马上追到你。”“还有我!”紫月泪水横流道。“嗬……”难听的笑声从碧月喉咙里挤出,但她的神色却是很幸福。看着这一幕,陈彰别过脸不忍再看。而明白一切的赵寒广也不再多言,当即手起刀落。“嘡”的一声金鸣,鲜血未见,刀却断了!“谁!”赵寒广看着手中断刃是大吃一惊,慌忙与边上所有人都四下环顾。“够了。”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从芦苇荡中走出一人,顷刻间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毒贫道来解,只求你们放过这四人。”“你!”赵寒广先是一愣,皱着眉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没等他看清此人相貌,不远处的画舫旁却响起一声惊呼。“真人?可是玉慈真人?”“什么?玉慈真人?”赵寒广扫了一眼惊呼出声的王恭之后,便立即皱眉看向来人。玉慈真人赵寒广见过几次,故此当来人走到火把光芒中后,见其年约四旬,蓝色道袍破旧发白,花白的发丝有些凌乱,道髻也松散了,看起来毫无仙风道骨之姿,不过却让赵寒广大喜过望,与急急冲来的王恭之一同迎向玉慈真人。“王老爷,真人贫道可不敢当,以后还是别叫了。”说着,玉慈几步便与王恭之擦肩而过,既而在画舫一丈外便一跃而起,整个人竟如飞一般,深蓝道袍猎猎作响间,已落到甲板之上,并片刻不停的向船内走去。“老爷!”玉慈刚一走,无为小道明净突然出现在王恭之和赵寒广中间。“我说呢,玉慈真人真会突然到此,越来是你小子带的路啊。”赵寒广拍着明净的肩膀道。明净有些脸红,有些话,他不知当不当说!自从被董策拒绝后,明净就回无为山找师父去了,本来是跟师父说让他随国师修行一段时间的,只要师父这边答应,他便有理由死皮赖脸的跟国师学习衍教的经典,但他没想到师父听说国师来到郢州后,居然让他带路去见国师一面。奈何,他们下山之时,郢州已经乱了,明净是苦寻两日才发现尉于德,也才得以知晓国师所在,不过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寻来,结果却见此一幕!而让明净难受的是,他们几乎是追着赵寒广等人来的,但师父却一直不露面,还不许他露面,两人就藏在芦苇荡中偷看,这让他内心有些歉疚,毕竟从陈彰的话语中他们得知国师夫人中毒了,可师父却直到现在才打算出手,如果因为他的耽搁而导致……明净真不敢想下去!“真是大哥来了,好了,这下好了!”此时,陈彰是一脸喜色,但当他看向百里霜是,却心下一叹,因为他看到百里霜的脸色是阴沉得可怕!陈彰何等聪明,片刻间也明白过来了!玉慈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很明显,他早来了!就是想给百里霜一次机会,只要她肯低头,去解毒疗伤,玉慈便不会出面,可是百里霜太倔强,即便死,也要让董策难受一辈子。她与董策没有仇,这样做无非是她的性子索然,可正因如此,陈彰才觉得不值得啊!而此刻的船上,董策看着突然出现的中年道士,眉头大皱道:“道长有何贵干?”“贫道玉慈,见过国师。”玉慈合手对董策施了道礼,随后走上前看着方淑蔚的脸色一眼,略一皱眉道:“余毒攻心,药石难救。”“难救?”董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陷入昏迷的方淑蔚,既而凝眉看着玉慈道:“非无法解救?”玉慈点点头,从斜挎的布袋中取出一些器物,同时说道:“救活之后,国师可否放了他们?”“他们命太贱,不值这个价,加上你的吧。”玉慈一愣,诧异的看了董策一眼后,忽然一笑道:“有趣。”笑过之后,玉慈手掌朝方淑蔚背上一摊,董策明其意,将盖在方淑蔚背上的丝被拉下,露出她光洁的背部与一处简单处理的伤口。玉慈二话不说,拿起银针便飞快的在方淑蔚光洁背部连施七针,紧接着翻掌间拿出一个药瓶拇指一弹,瓶盖飞起,药散洒落……一旁,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董策是面无表情,手中刻刀在他指尖飞快转动似乎下一刻便会弹射而出,直刺玉慈后心!而玉慈却似浑然不觉,继续转动一根根银针,渐渐的,方淑蔚的脸色是越来越黑,连嘴唇都如抹过炭灰似的,黑得可怕。表情也从最初的皱眉变得狰狞一片,最后忍不住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