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今日的态度与前几日判若两人,杨宁不用多问,就知道唐诺上次的药粉定是起了作用。“宋先生不必如此。”唐诺依旧是平静如常,“那孩子没事了?”“岂止没事,恢复的完好如初,根本看不出被滚油烫过。”宋先生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唐姑娘,这次老朽是真的大开眼界了。”“宋先生,现在知道什么叫做高人了吧?”杨宁哈哈一笑,“我给你找了这样一个助手,你觉得如何?”“不敢不敢。”宋先生立刻道:“侯爷,唐姑娘妙手回春,不是我能相提并论。”叹了口气,道:“我年事已高,其实.....其实有些时候也太过自以为是,还请侯爷准许我辞去差事,这里......!”“宋先生,你可别误会。”杨宁立刻道:“你以为我让唐姑娘到这里,是为了替代你?实话和你说,唐姑娘哪天走我也不知道,她只是暂时在这里熟悉一下,也许哪天就自己开设医馆了。”“哦?”宋先生一愣,随即道:“唐姑娘医术高明,侯爷,恕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咱们这家小庙,还真显不出唐姑娘的高明。”唐诺摇头道:“京城人口众多,我只是希望能多看看,能够学到更多的医术。”宋先生道:“唐姑娘,你既然是个中高手,自然也知道,医术这一行,也是分宗立派的。”顿了顿,才问道:“唐姑娘可参加过杏林会?”“杏林会?”宋先生看唐诺表情,便知道唐诺对此并不了解,笑着解释道:“杏林会是每隔三年举行的医术大会,开办之地就是在京城。负责举办杏林会的是太医院,由太医院的院使大人亲自主持,天下名医妙手俱都会齐聚京城,互相交流......其实说到底,最后还是比拼医术,公推医术最好的三人,院使大人都会将他们招进太医院当差。”感慨道:“能够进入太医院,自然是光耀门楣的荣耀之事。”唐诺淡淡道:“学习医术,只是为了救人,与光耀门楣有何干系?”宋先生一怔,想不到唐诺说话如此直率,有些尴尬,只能笑道:“唐姑娘淡泊名利,自然不在乎这些的。老朽的意思是,唐姑娘如果想要学习更多的医术,杏林会倒是个很好的机会。”“杏林会谁都可以参加?”杨宁问道。宋先生道:“只要是杏林中人,不分男女老幼,俱都可以参会。是了,等到明年二月开春时候,就会举办杏林会,也没有多久了。”杨宁笑道:“唐姑娘,这倒是个好机会。”唐诺不置可否,却是问道:“你可想好名字?”杨宁立刻明白,笑道:“我想来想去,能不能叫回春散?”“回春散?”唐诺想了一下,才道:“这名字比之前的要好一些。”从身上取了一张折叠好的纸递过来,“这是配方,如何使用,你自己去想。”杨宁倒想不到唐诺如此痛快,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也看不懂,先收好,才向宋先生问道:“宋先生,你说这回春散会不会大受欢迎?”宋先生立刻道:“侯爷,不是我奉承,只要真的摆上药柜,我只怕到时候是供不应求。”杨宁哈哈笑道:“如此甚好,这回春散,咱们可要好好研究研究。”便在此时,却听到隐隐有吵闹之声传来,杨宁忍不住出门,循声瞧过去,只见到东边不远处正零零散散围住一群人,似乎正在争执什么。杨宁心下好奇,径自走过去,却见到这边也是一家药铺,唤作济世堂,门前正有几人推搡着。边上围了十来个闲人,指指点点,三四个伙计模样的家伙正推搡着一名破衣烂衫的乞丐,那乞丐口中叫嚷着什么。杨宁挤上前去,看到在门前地上亦躺着一名破衣烂衫的叫花子,蓬头垢面,一动不动,此时已经听到一名伙计一根手指指着被推搡的叫花子喝骂道:“你要再在这里胡闹,可别怪我们手狠,快滚。”那叫花子乞求道:“他快要死了,你们这里是药铺,有大夫,求求你们行行好,救一救他,我一定会将诊金送过来。”“休要废话。”伙计骂道:“你们这种游手好闲的东西我们见多了,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转身寻了一根棍子出来,握在手中,骂道:“你滚不滚?再不滚,老子可真动手了?”那叫花子依旧道:“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到银子,你们再不救他,他真的要死了。”“弄到银子?”那伙计冷笑道:“去偷去抢?”挥起木棍,照着叫花子便打下来。叫花子双手抱住头,那伙计棍子尚未打落,杨宁已经沉声喝道:“住手!”他中气甚足,众人都被声音吸引过来,几名伙计也瞧过来,那手拿木棍的伙计看到杨宁穿着讲究,倒也不敢得罪,只是问道:“这位.....这位少爷想做什么?”杨宁上前去,皱眉道:“有话就好好说,干嘛动手打人?你们这么多人,就欺负他一人?”“少爷有所不知,这一大早刚开门,这狗东西就堵在门口,非要咱们给他看病。”那伙计解释道:“我们不答应,他还要往屋里硬闯,这种人自然不能对他客气。”“既然是病人,为何不给瞧病?”杨宁此时才发现,那躺在地上的乞丐年过四旬,身形瘦弱,此时躺在地上并不动弹,他满是污渍的脸上,竟然布满了红斑,如同铜钱般大小,血红一片,有几处红斑已经肿起,泛起水泡,十分可怖。伙计冷笑道:“他们身无分文,如何给他们瞧病?”“你们这里叫济世堂,济世为怀,怎地没有一点怜悯之心?”杨宁皱眉道:“难道要见死不救?”“这位少爷说的不错。”伙计冷笑道:“我们也想救济世人,可是咱们这里只是一个药铺,不是善堂,要真是谁都可以免费诊病,这药铺也就不必开下去了。”“他说了,会想办法找到银子。”杨宁见那伙计冷漠表情,心下大是不爽,“你们可以特殊对待,先通融一下,给他时间去找银子,人嘛,你们先救着。”“这条家有好几家药铺。”伙计道:“可也没听说谁家会免费看诊,别人家若可以,让他们自去,我们济世堂可没有这本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乞丐,“你们瞧瞧,他这病一瞧就不一般,搞不好还会传染,你们自己都要小心了。”围观的人群听到这话,都是不自禁往后退,拉开了距离。便在此时,却听到咳嗽声响,从屋内又走出一人,杨宁瞧过去,只见一名身着长袍的中年人走出来,那人看到杨宁,立刻露出笑脸,加快步子,拱手道:“这不是.....这不是锦衣侯爷吗?快请进,快请进!”杨宁也已经认出,那人正是几天前见过的那位黄大夫,此人的师兄如今在京都府担任仵作。“哦,原来黄先生是在这里坐诊。”杨宁笑道:“黄先生,你来看看,有病人躺在你们屋门前,不但没人抬进去医治,反倒是因为缺少银钱拒之门外,却不知这是不是你们济世堂的医德?”黄先生冷着脸,叱道:“还不抬病人进去,救人要紧,这种时候谈什么银钱?”几名伙计都是一怔,那乞丐已经感激道:“多谢大夫,多谢大夫!”见那几名伙计没有抬人的打算,只能自己过去抱起了那中年乞丐。杨宁见到那中年乞丐被抱起的时候,喉咙里发出一声十分痛苦的呻吟,微皱眉头,黄先生似乎并不着急救人,而是笑眯眯向杨宁道:“刚听说侯爷承袭锦衣侯爵,当真是可喜可贺,侯爷,平日里连请都请不到,今日赶巧,还请侯爷进去喝杯茶,不知侯爷能否赏光?”杨宁知道黄先生能让乞丐进去,无非是瞧在自己面上,他为人比较随和,并不在意身份,对方既然给了自己面子,自己过门不入倒也有些轻慢对方,笑了一笑,进门去,那几名伙计此时才知道杨宁乃是锦衣侯,自然不敢怠慢,早有人沏上茶来。济世堂比永安堂要小上许多,也没有单独一间看病的房子,就在药铺的角落里有出地方,那中年乞丐被抱过去躺在一桩木板床上,黄先生这才缓步走过去,杨宁闲来无事,也随步走过去,虽说大夫诊病忌讳同行在旁观看,但杨宁并非杏林中人,那黄大夫并不在意。黄大夫让人将那中年乞丐的袖子扯上去,想要把脉,谁知道衣袖拉上去之后,只见到那乞丐的手臂上也都布满铜钱大小的红斑水泡,有几处水泡已经破裂,从里面流出红红的血水来,十分恶心。黄大夫皱起眉头,拿了一张黑丝巾盖在乞丐手脉上,这才探指搭上去,只片刻间,脸色便凝重起来,收回手,道:“脉象紊乱,五脏六腑似乎都有损伤。”问站在一旁的那名乞丐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红斑的?”乞丐道:“有十来天了,一开始只是细细的小斑,五六天前开始泛红,又开始变大,到前天的时候,就开始出现了血泡,一开始都以为会自己消去,可是从昨天早上开始,他就起不来身,而且身上发烫,到昨晚的时候,连说话也不成。”黄大夫若有所思,忽地向那乞丐道:“扯起袖子。”那乞丐正要去扯中年乞丐衣袖,黄大夫皱眉道:“拉起你自己的袖子。”那乞丐一愣,马上拉起自己的衣袖,黄大夫瞧了一眼,皱眉道:“你也被传染了,你可知道?”杨宁此时看的清楚,那乞丐的手臂上,果然也出现了红斑,不过红斑尚小,稀稀落落,远比不得中年乞丐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