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一阵沉寂,黎明也是近在咫尺。隆泰微一沉吟,终于道:“国公应该明白,祖宗将江山社稷交给朕,朕就不能让它断送在朕的手中。北汉人不能,东齐人不能,司马家.....当然也不能。”司马岚微微颔首:“其实老臣自己也说不明白,是否真的有朝一日会犯上作乱。臣为大楚效命多年,管的事情多了,用的人自然也就多了。管的事多用的人多,手中的权势自然也就大了,招人嫉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就譬如淮南王,视老臣为眼中钉肉中刺,皇上,老臣若是手中无权,当初不但保护不了皇上,只怕还要被淮南王一党连根拔除。”隆泰道:“朕明白,所以朕一直觉得你对朕是有功之臣。”“老臣虽有逾越之嫌,不过老臣所用的人中间,却还是有不少才干之士。”司马岚道:“皇上处置老臣,其实用不着将他们一网打尽。只要老臣走了,他们也就不敢生出非分之心,皇上敲打一下,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一来可让众臣感念皇上的慈悲之心,二来也可以让这些人为国效劳。”隆泰颔首道:“国公放心,该如何处置,朕心中有数。”司马岚这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正欲起身,似乎想到什么,问道:“皇上谋划的这一切,不知.....是否背后有人指点?”隆泰道:“国公又何必在意这些。”“不错。”司马岚笑道:“是老臣愚钝了。”隆泰想了一下,才道:“国公先去歇息,朕待会会有旨意给你送过去。”司马岚跪伏在地,向隆泰行了礼,却不再多说一句,此时迟凤典已经站在帐门前,过来引了司马岚退下去。晨曦第一丝曙光照耀在天地之间,这一夜惊心动魄,群臣兀自惶恐不安,虽然谁都知道这一夜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但到底内中有何蹊跷,却是各自揣测。等到天亮的时候,皇帝传召众臣前往皇帝大帐,群臣心中忐忑,很快刘絟便过来宣读皇帝的诏书:“皇帝诏曰:兹镇国公司马岚久事政事,劳苦功高,然则权柄渐重,持权生娇,渐生不臣之心,骄纵狂妄,大权独揽,权倾朝野。朕念及老臣往日之功,容忍再三,然则司马岚不知悔改,更生谋逆之心,借以平林秋狩之际,暗伏刺客,意欲刺朕而图篡政,朕念祖宗江山之不易,不敢废去,拘拿司马岚于营中。司马岚虽谋逆篡位,然则开国之臣,朕心不忍,特令群臣商议,发落处置!”群臣虽然都已经隐隐知道司马岚卷入昨夜大事之中,但此时听得皇帝的诏书,还是心下骇然。群臣一阵沉寂之后,却忽见一人上前跪倒在地,高声道:“臣窦馗请奏,司马岚大权独揽,任人唯亲,清除异己,谋逆之心昭然若揭,今更是意欲刺杀皇上,此等叛逆大贼,若不严惩,如何向天下子民交代?臣请皇上下旨,处死逆贼司马岚。”众人心里都很清楚,窦馗当初作为淮南王的心腹党羽,在皇陵事件之后,一直都是战战兢兢,唯恐司马岚对他进行打击,为此窦馗更是投奔到锦衣候门下,想以此保住身家性命。如今司马岚被皇帝下诏确定为谋逆,窦馗当然不会客气,只要这次司马岚垮台,一直悬在窦馗头上的那把刀自然会消失。但众臣更明白,既然皇帝都已经向群臣颁下了这道诏书,那么司马岚已经没有翻身之地,诏书之中皇帝自称不舍处死司马岚,无非是做做样子,毕竟司马岚是开国功臣,虽然大罪在身,但皇帝却也要显出自己有情有义。皇帝下这道诏书的目的,无非是要借众臣的意思处决司马岚。众人心知肚明,也知道司马岚大势已去,接下来朝廷定然又是一**换血,是否能保住自己目前的地位,这次明显是个考验。窦馗率请求处死司马岚,其他大臣再不犹豫,立刻有人上前道:“司马岚不思皇恩浩荡,却心存图谋不轨之心,此人忘恩负义,定要将其处死。”“司马岚假公济私,中饱私囊,任人唯亲,臣早就发现此人心怀不轨,今次果然是原形毕现,对此等祸国殃民之辈,定要诛灭,否则难以向天下人交代。”“臣听说司马岚这次请奏皇上要到平林秋狩,就已经暗藏祸心,只是臣苦于找不到证据,不敢擅言。”又一名大臣上前道:“好在皇上英明,东西老贼奸谋,实乃大楚幸事,臣亦请皇上诛杀老贼。”一时之间,众臣纷纷上前,一个个义愤填膺,瞧那表情,似乎都想拿着一把刀立时便要去将司马岚砍成肉泥。窦馗瞧见有小部分大臣兀自站在那里不说话,咳嗽一声,看向皇甫政,道:“皇甫大人,听说昨晚你和陈兰庭陈大人一起去见过司马岚,当时可察觉司马岚的奸谋?”群臣之中,有半数都是司马岚的人,另有一部分却是当初跟随窦馗一起投在淮南王门下。淮南王死后,窦馗这些人都是日夜忧心,即使转投到齐宁门下,却也知道锦衣齐家的实力实在不能与司马家相提并论,每日里依然是担心祸从天降,几个月来甚至都没有睡好觉。今次司马岚被打成谋逆大贼,这群人只觉得压在头上的石头被搬去,瞬间感觉到一身轻松,这时候瞧见皇甫政等一干人神情凝重,立马将矛头对准过去,有心要借此机会将司马岚一党人赶尽杀绝,这时候都生出一阵扬眉吐气之感。皇甫政等人都是心下一凛,窦馗虽然只是一句话,但话中的杀意已经隐现。“窦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皇甫政冷笑一声。窦馗也是冷笑道:“皇上遇刺,是司马老贼的奸谋,昨晚有人看到你二人进了司马老贼的帐内,敢问两位大人,昨晚你们和司马老贼都在商议一些什么?”边上立刻有人窜上道:“不错,陈大人,皇甫大人,昨晚你们到底做什么,可要和大家说清楚。”皇甫政背负双手,嘿嘿一声冷笑,道:“皇上刚刚下了诏书,你们就要排除异己,编派罪名强加在我们身上吗?”“皇甫大人,大家心中存疑,倒也不是要强加罪名在你们身上。”兵部侍郎卢宵咳嗽一声,慢条斯理道:“皇上遇刺,司马岚主谋,而昨晚你们也确实进了司马岚的帐内,大伙儿要问清楚,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卢宵并非窦馗一党,更不是司马岚的人,而是金刀澹台家的人,这时候站出来,窦馗等人更是一脸欣喜。卢宵这句话,也就代表了金刀澹台家的态度,司马岚倒台之后,朝中就只剩下澹台煌和齐宁两位国公,如果这两股势力联手对司马岚一党追剿,自然是所向披靡。“对,卢大人说的是。”窦馗立刻道:“我们就是这个意思,皇甫大人,你给大家说明白。”说话之间,一群人竟是围拢在陈兰庭和皇甫政四周,倒似乎是担心两人会跑了一样。众所周知,司马岚势力极大,而朝中的势力就是以这两人为代表,司马岚已经被抓,只要将这两人再扳倒,司马一党其余势力便会不堪一击。陈兰庭见得对方咄咄逼人,眉宇间显出恼色,忍不住道:“窦大人,我二人已经将当夜发生的事情,写了折子呈给了皇上,什么时候还需要向你禀报?”众人闻言,声浪顿小。先前宣读诏书的刘絟并没有离开,一直瞧着众官员争斗,此时终于上来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陈大人没有说错,两位确实已经向皇上呈上了折子,也正是因为两位大人的检举,司马岚谋反之罪才证据确凿。”众人又是一怔,陈兰庭和皇甫政顿时略显尴尬之色。“当夜两位大人将皇上夜狩的行踪告之了司马岚,本也是想着皇上的安危,但司马岚得知皇上要夜狩之后,立刻设下了埋伏。”刘絟道:“此外司马岚此前多有谋逆之言,而且亦曾策划谋朝篡位,两位大人将司马岚的过往罪证,一一禀明了皇上,也正是两位大人的检举,司马岚谋反才铁证如山。”“原来如此。”窦馗笑道:“如此说来,两位大人非但无过,而且还有大功劳。”“不错,想不到这次立下大功的竟然是两位大人。”旁边有官员笑道:“陈大人,皇甫大人,之前两位达人与老贼走的很是亲近,我们还以为两位大人是司马岚一党,今日才知道,两位大人原来是忍辱负重,接近司马岚的目的,是为了搜罗罪证,妙极妙极。”又一名官员道:“两位大人立下如此大功,诸位,我们应该向皇上上奏,求皇上好好嘉奖两位大人。”众官员言辞之中,满是嘲讽味道,陈兰庭和皇甫政脸上黑一阵红一阵,但这时候又如何能和众人辩驳,倒是那些此前与司马岚亲近的官员,这时候都向二人投来鄙夷的目光,满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