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信声音淡定,但齐宁却已经瞧见从他的嘴角有鲜血溢出,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下一凛,微微起身,但起身一半,却还是缓缓坐下。李宏信当然已经知道自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今晚行动失败,也就注定再无翻身的机会。正如他所言,他曾经是西川之王,隐忍多年放手一搏,即使失败,那也不会任由朝廷来决断他的生死。齐宁知道李宏信应该已经服下了毒药,但究竟是什么时候服下,却还真是没有看见。不过李宏信今晚孤注一掷,自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应该是早就备下了毒药,眼见得回天无力,趁自己不注意服下了毒药。这样的结果,未必是什么坏事,要将李宏信押赴进京,朝廷审判处置,反倒是一个麻烦事情,他既然自尽,也算是省却了许多的麻烦。而且此人毕竟是西川一代枭雄,以这样的方式离开,终究还是保持了他一丝颜面。齐宁愿意给他最后一丝颜面。西门横夜整个人已经是奄奄一息,浑身肌肤殷红如血,齐宁知道他现在的感受,就如同在被地狱之火灼烧一般。他知道炎阳神掌的厉害,但是将一个人折磨成如此模样,还是超出齐宁的估计。“王爷,属下......属下先走一步!”显然是无法忍受那种蚀骨焚心的痛苦,西门横野双目赤红,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脑袋猛地一掌拍了下去,他一心求死解除痛苦,这一下自是全力一击,一掌落在自己脑袋上,顿时脑浆迸裂,随即歪斜倒地。李弘信只是瞥了一眼,面色并无变化,转视齐宁,道:“隆泰要袭取西北吗?”齐宁眼角一跳,一旁的韦书同也立时显出惊愕之色。“逼着本王出手,就是要设下圈套除掉本王。”李弘信脸上现出古怪笑容:“楚国已经忍耐了本王二十年,为何却忽然急着要将本王除掉?无非是在这边有大动作,却又害怕本王趁机而起。”他嘴角溢血,整个人却依然淡定自若,抬手抚须道:“如果只是在西川有什么动作,本王一直在你们监视之下,你们倒也不必急着对付本王,既然如此迫不及待,只能是想趁虚而入,袭取西北。”袭取西北,乃是楚国的一项秘密军事计划,便是西川刺史韦书同至今都不知情。李弘信一语道破关窍,齐宁心下倒着实有些吃惊,沉默了一下,终于道:“当年楚军伐蜀,花费了大力气,今日看来,果然是有道理,王爷确有出众的才能。”“本王如何,还轮不着你来评价。”从李弘信嘴角流淌的血液越来越多,他却勉强让自己在椅子上坐正身子,喃喃道:“这样的结果,终究.....是让人有些心中不甘......!”说完,便再无发声。韦书同见到李弘信的脑袋微微侧斜,瞧了齐宁一眼,轻步走到李弘信旁边,见得李弘信一动不动,也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伸手到李弘信鼻尖探了探鼻息,这才转视齐宁道:“爵爷,他.....死了!”齐宁看了李弘信一眼,终是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向门外走去,走出几步,停下步子道:“全城通告,李弘信夜袭刺史府,意图谋反,被官府剿灭,随同谋反的上下人等......!”顿了一顿,才道:“全部就地正法!”黎明时分,血腥味在成都城的空气之中飘荡蔓延。段沧海斩杀戴凌,带领麾下所属数百人一个不留全都被诛杀,而韦书同事先早有部署,将李氏族人全部拘押,运送兵器入城的义威镖局,也连夜被查抄,在天亮时分,城中的肃杀之气才有所收敛,而大街小巷到处张贴了李弘信谋反的告示。惊心动魄的一夜,城中大部分人自然是一无所知,直到看到张贴在大街小巷的告示,人们才知道一夜之间竟然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在西川曾经呼风唤雨的李氏一族,一夜之间就荡然无存。如果是二十年前,也许会有许多人不适应,毕竟西川人一直都知道操控他们命运的是李氏一族,但是自从楚军打下西川,此后多年李弘信似乎从西川之王变成居家翁之后,人们已经渐渐适应了没有李氏一族的存在,所以一夜之间虽然蜀王一族烟消云散,但人们除了感到吃惊之外,内心深处倒也没有太多的感慨。刺史府内,齐宁和韦书同相对而坐,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道:“如果李弘信说的是真的,是否能保证我们后顾无忧?”韦书同一怔,但马上明白齐宁意思,他起身来,走到齐宁身边,想了一下,才问道:“爵爷,下官斗胆问一句,爵爷此行西川,真的是......要袭取西北?”“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齐宁没有回答韦书同的问题。韦书同沉思片刻,终于道:“李弘信已经被处决,族人都被拘押进死囚牢,按照爵爷的意思,只等着朝廷决定如何处置。至若和李家有些牵连的人,也都已经被控制住,下官能够保证,成都府在我们的控制之中,绝不会生出任何乱子。”齐宁微微颔首。韦书同这番话,就是一个承诺,他敢做这样的承诺,当然是因为对成都府城有着足够的了解。“李弘信没有说错。”齐宁缓声道:“朝廷的意思,由我在西川聚集兵马,等到北堂欢手底下的西北军杀入潼关,我们便可以迅速北上,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咸阳,控守潼关,只要拿下这两处地方,北堂欢想要回师救援也是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有全力打下洛阳。”韦书同长出一口气,道:“皇上和爵爷深谋远虑,北堂欢绝不可能想到我们会从西川奇袭咸阳。”先前齐宁对他说召集兵马是为了剿灭地藏,他还真是没有什么怀疑,此时方知齐宁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地藏,而是西北咸阳,如果连自己都想不到齐宁目标所在,其他人又如何能够想到?李弘信临死之前看穿了齐宁用心,虽然让人惊异,但李弘信本就是一位沙场老将,当年与锦衣老侯爷更是在西川大地龙争虎斗,能够看穿齐宁的心思,倒也不算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是一场冒险。”齐宁肃然道:“成败与否,谁也不知道。”韦书同也知道兵无常势,这世上并无完美的计划。“下官可以做些什么,爵爷尽管吩咐。”韦书同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当然明白,奇袭咸阳,固然充满了凶险,但对自己来说,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机遇。齐宁要袭取咸阳的兵马,只能是从西川调集,而且后勤也只能是西川这边供应,自己未必能够领着兵将冲锋陷阵,但是自己如果能够保障齐宁的计划后顾无忧,在后方提供充足的人力和物力保障,那么一旦此番军事冒险得手,自己也必将成为功勋册上必不可少的一位。司马岚倒台之后,隆泰正积极地掌控朝局,自然要起用众多心腹大臣,如果自己能够在这一次行动之中立下功勋,对自己日后的仕途当然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如今驻守在汉中的是谁?”齐宁想了一下,才轻声问道:“是否可靠?”司马岚道:“回禀爵爷,汉中太守是班云,那里驻守了三千兵马,不过在南郑的守军并不多,三千兵马主要是用来扼守秦岭的几条要道,以防北汉人南下偷袭。”压低声音道:“爵爷北上,要穿过秦岭,倒是有四条道路可以穿过,可是.....如果爵爷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袭取咸阳,那么故道和褒斜道是不能走的。”齐宁微微颔首,道:“你去将段沧海叫过来。”韦书同知道小国公既然已经解决了蜀王李弘信,确保后方无忧,那么接下来自然是要精力完全投入到袭取咸阳的作战方略上,此时召唤段沧海过来,向来是要在这次军事行动中重用段沧海。段沧海见到齐宁的时候,齐宁已经将先前韦书同献上的那副西川地图摊开铺在了桌面上,他自然是对袭取咸阳的计划一无所知,进到屋内,齐宁没等他行礼,便向他招手,段沧海靠近过去,看见桌上的地图,心下狐疑,齐宁向跟在段沧海后面的韦书同也招招手,韦书同也靠近过去,两人站在齐宁左右,齐宁看了段沧海一眼,指着地图上的秦岭,向段沧海问道:“如果给你一支兵马,要你以最快的速度突袭咸阳,你会选择如何做?”段沧海脸色骤变,失声道:“爵爷,难道.....?”“我问你会选择如何做?”段沧海神情凝重起来,身体微微俯下,盯着地图细看片刻,终于抬头道:“爵爷,吸取咸阳,必然是要穿过秦岭,四条道路,只能选择傥骆道或者子午道,相较而言,傥骆道更为平坦一些,行军也会迅速不少,而子午道道路崎岖,而且狭窄难行,一旦北汉人在子午道设有伏兵,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如果能够穿过子午道,便可以在两日之内兵临咸阳城下,杀北汉人一个措手不及。”握起拳头,道:“既然是奇袭,自然是要冒险,若让属下选择.....!”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地图上:“走子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