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一看情形,知道跟冷锋爷爷说不清楚,又怕老人着急上火出意外,不敢把实情告诉老人,只得说,冷爷爷,你能不能把冷锋和他爸爸妈妈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们有点急事要找他。冷锋爷爷对于陌生有着天然的戒备之心,死活不肯说。黎明不甘心,继续大声地和冷锋爷爷解释着。楚天舒起身扫视了一眼,见客厅正中央的电话机旁有一个挂历,上面用笔写了几组大大的数字,想着老人在临江沒有什么亲戚朋友,眼睛又不太好,这几组数字应该是他家里人留的电话号码,为了方面老人联系特意写在了日历本上。楚天舒假装着左顾右盼,挡住老人的视线,用手机将这几组数字记录了下來。黎明的声音越來越大,可冷锋的爷爷侧着耳朵,瞪着眼睛,啊啊地问你说什么,也不知道是真沒听清楚还是故意借着耳背在糊弄黎明。看黎明火往上冒,楚天舒扯住了他,说:“叔叔,算了,我们先回去吧,大家一起商量商量,看下一步怎么办。”黎明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跟着楚天舒出來了。回去的路上,黎明黯然失色,一次次地在自言自语,萌萌怎么会跟冷锋这种孩子搅在一起呢。楚天舒为了宽慰黎明,也想摸摸情况,就不断地和黎明说话,终于对黎萌离家出走的背景有了一些了解。黎萌是在跟黎明吵架之后才离家出走的,但起因却还在妈妈祝鹤的身上。据黎明讲,一月前萌萌就已经有过反常的迹象,他一直在外面出差,祝鹤去学校找林老师了解过情况。可那个林老师太可气,太可恨了,这是后來祝鹤跟黎明讲过的原话。楚天舒想像得出,林老师见了祝鹤会是怎样的态度。果然,黎明带着很强的情绪,将他所知道的谈话过程大致经过做了描述。那天祝鹤找到学校,林老师一开始的态度自然不会好,她当着教研室其他老师的面,讽刺祝鹤:“黎萌的妈妈,别看你是教授,可教育孩子,你还真是外行。”祝鹤本來就对学校有意见,认为黎萌从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学校和老师有很大的责任,一听林老师不阴不阳甚至幸灾乐祸的口气,当下就火了:“林老师,我吃教师这碗饭也快二十年了,我怎么外行了,你这么说话是不是想推卸责任啊。”“我有什么责任。”林老师的态度越发的恶劣,她说:“祝教授,不要以为你能教了大学生就能教好中学生,我告诉你,要不怕伤了你们的面子,黎萌早就不能呆在尖子班。”黎萌所在的班级是这所中学的重点班,班主任林老师是临江市的教学标兵、全省优秀班主任,自己把自己看得很高,黎萌的成绩在班上不断掉队,影响到全班的成绩排名,她早就不想让黎萌留在这个班了。黎萌得知了这个情况,产生了逆反心理,干脆和林老师对着干,天天往全校最差的借读班里跑,一來二去就和冷锋认识了。冷锋所在的班是借读班,基本都是成绩差的孩子。学校的校长考虑到祝庸之的特殊身份,一直不同意让黎萌换班,只要求林老师短期内将黎萌的学习抓上去。林老师对此意见很大,为此还跟校领导发生过争执。大约她心里也窝着火,正好借这个茬,将不满发泄到了祝鹤身上。林老师沒想到,祝鹤在怎样为师这点上,比她强,也比她较真。祝鹤抓住这句话,正儿八经跟他论起理來,论着论着,两人变成唇枪舌剑,场面过激得不得了,最后竟论到了校长那儿。但这次,校长沒批评林老师,而是很不客气地责备了祝鹤一顿:“做家长的,不能只顾着自己的事业而对孩子不闻不问,你们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事业也比较成功,但是对孩子要学会关怀,学会沟通,学会跟孩子交朋友。”“少说这些大道理。”祝鹤开始失态,她认为校长跟班主任老师都在推卸责任,在为学校开脱,这是不对的,学生出了问題,学校首先得检讨自己的教育,学校把责任推个一干二净,这算什么学校。祝鹤说:“我希望你们能做出解释,你们除了给孩子灌输唯成绩论外,还做了什么。”林老师抢着说:“现在的孩子就得靠成绩。”祝鹤说:“可我家萌萌成绩原本很好,升高中统考时,她是全市前十名,是你们主动把她要到你们学校來的。”林老师不甘示弱:“这就要问问你们当父母的,她喝酒、逃课,还有早恋,这些事你们做父母的知道不,关心过吗。”“可她是在学校变成这样的。”祝鹤愤怒了,她不是想推卸掉做家长的责任,是想借黎萌的变化,让学校能有所警醒,不要一看到孩子成绩滑坡,就一棍子打死,她对以成绩论好坏的教育方式大为不满,对于林老师要让黎萌调班更为恼火。祝鹤跟校方吵了一个多小时,最终也沒吵出个结果。第二天,黎萌就开始逃学了,她认为妈妈在学校里大吵大闹,让她在同学面前很沒面子,林老师说她喝酒、逃课还可以接受,说她早恋,她接受不了,这让她感觉受到了侮辱。好吧,你们说我逃学,那我就逃给你们看。好吧,你们说我早恋,那我就恋给你们看。这就是黎萌那个时候的想法。那些日子黎明很忙,正巧有个大单要做,天天飞來飞去陪着客户考察谈判,等把这一单子接下來,回头再过问黎萌的学习情况,才得知她的成绩下滑不说,还经常跟着借读班的孩子逃课出去上网或逛街。黎明这才急了,今天吃早饭的时候就想和黎萌谈一谈,可是,他又缺少跟黎萌交流的耐心和方法,反倒被黎萌一顿抢白弄得黔驴技穷,最后,黎萌只能拿出老爸的威风,把黎萌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还说,你要是这样下去,就别回这个家了。他发得火很大,说出的话也很过激,大约正是那些过激话,才让黎萌对这个家彻底丧失了信心,终于做出了离家出走的举动。楚天舒听了黎明的叙述,心里也是感概万千。这是谁之过呢。学校,老师,家长,孩子,似乎都有错又都沒有错。现有的教育体制下,全社会都在围着高考的指挥棒转,学校的优与劣,老师水平的高与低,家长的荣与辱,孩子们的好与坏,几乎都需要用分数、排名和升学率來评定,而所有的压力最后都传递到尚未成年的孩子身上,他们稚嫩的肩膀不堪重负,随之而來的就是青春期的叛逆,类似于萌萌离家出走的悲剧在全国各地差不多天天要上演。楚天舒想,如果某一天自己能主政一方,首先就要想方设法把当地的孩子们从分数的桎梏中解放出來,为他们一个创造自由学习的空间。唉,想到这,楚天舒又无声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似乎太天真了。在教育产业化愈演愈烈的今天,高考还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唯一公平的一个竞技场,所谓的素质教育,所谓的自主招生,所谓的保送推荐,这些教育体制改革的举措,最后或流于形式,或藏污纳垢,并沒有为普通百姓的孩子带來福音。回到祝庸之的家,祝鹤一听黎萌与一个借读班的男生出走了,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好在宁馨就在她旁边,将她扶到了沙发上。冷锋,坏男孩,出走……这几个词像一个搅拌器在祝鹤的心里搅动着,都快要把她的心都揉碎了。太可怕了,她的女儿,竟然跟一个坏男孩离家出走了。萌萌,萌萌,回家吧,妈妈是爱你的呀,半天,她心里发出深情的呼唤,这一刻,她才真正地明白,什么是母亲的责任。一片黑云腾起,沉沉地罩住了屋子,祝鹤感觉自己要窒息了。祝夫人将希望的目光投到黎明身上,情急地等着他开口说话。可是,黎明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看了看沙发上的祝鹤,又看了一眼端坐的祝庸之,一声不吭了。黎明的态度令祝夫人难以接受,她激动地说:“我的外孙女呢,你把她赶出去了,你得给我找回來。”黎明的脸色变化着,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差点就控制不住。祝夫人又追问了一句:“我的外孙女呢,你到底把她怎么了。”面对老岳母居高临下的姿态,本來想发怒的黎明忽然无言,长长叹了一声,起身走进了书房,掏出手机不断地打电话,向熟悉的人询问他们见沒见着黎萌。祝夫人气得浑身颤抖,一直沉默着的祝庸之开了口。“祝鹤,黎明。”祝庸之突然起身,怒道:“看看你们两个,像不像当父母的样子,萌萌走到今天这一步,责任全在你们。”“爸……”祝鹤想说什么,话憋嗓子里,道不出來,忍了几忍,终还是沒忍住,眼泪哗地就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