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逸岳一时没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露出了开心的表情。不过他到底还是演技优良,很快就低下头来掩饰,口中说了些敷衍的话:“可惜可惜……”其实,林逸岳现在正急着去找某人的麻烦,唐承念走了,再好不过,因此,他并没有半点要挽留的意思。“可惜?是哦,那要不然我再坐坐?”唐承念笑道。林逸岳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勉强地抬起头来,语气虚浮:“那就太好了……”这语气可听不出半点真心实意的快乐。唐承念笑了起来,道:“我倒是想坐,不过我还急着有别的事。”“真是可惜!”林逸岳松了口气。他立刻起身,朝唐承念虚伪地笑了笑,道:“那我送你们出去吧。”唐承念伸手将林逸岳按了回去,她说道:“送什么?不必送了,我们就此别过吧,我带着翡翡直接飞走岂不是更快?”送来送去的,林逸岳脚步慢,还耽搁唐承念的时间。况且,唐承念也怕林逸岳送完了她以后,头脑忽然冷静下来,怒火也熄灭了呢?那就没热闹了。林逸岳点点头:“也对。”他果然没有坚持要相送,便只起身拱了拱手:“真是不好意思,我待客不周,连茶水都是你准备的,来**若再来酆都,我一定重新好好款待你。……那我就不送了。”没看出什么不好意思啊?唐承念瞧了他一眼,倒也没继续追着他不放,只在自己的心里面悄悄吐槽了一句后,她便朝林逸岳点点头,算是道别,接着,就领着也起身的盛翡一起从书房里走了出去。林逸岳居然还挺冷静,她出了院子,感应了一下后面的动静,他居然又安然地坐了回去。倒也能沉得下心。不过,沉心也只能沉到这样的地步了,林逸岳毕竟还有他的脾气,怒火上头,非得报了不可。等唐承念与盛翡飞出林府之后,她果然听见了从背后传来的混|乱声,看样子,林逸岳非要将自己的林府掀得鸡飞狗跳啊?闹腾得很,真有意思。出了林府,唐承念便带着盛翡落下,无声无息地混入了人群中。两人又悠然地漫步了,只是盛翡一直低着头,面露沉思之色。等到走了良久后,盛翡才无可奈何地抬起头,她已经将自己的心里话憋了好久,要是再不说,她会炸的。于是,盛翡非常诚恳地评价了唐承念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同时提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师父,您将那些事情透露给林家主,对您没有半点好处,您这样做到底图什么啊?”唐承念居然朝她露出了讶然之色,仿佛有问题的人不是唐承念,而是她。“什么?林家后院翻了天,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她诧异地问道。盛翡这回可没有被唐承念糊弄过去,她亦讶然,问道:“林家后院翻|天,那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呢?”经过她的观察,唐承念与林逸岳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那么坚不可摧啊。这是林家的事,又不是她的事,与她何干呢?这时候,唐承念居然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回答了盛翡的问题。她说道:“可我刚才不是已经回答了你吗?你怎么又问一遍?算了算了,我就再说一次吧……因为这很有意思啊!”“……有意思?”就为了个这?盛翡真无言以对了。可唐承念居然依旧用应当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仿佛这是很郑重的事。接着,她又反过来说起盛翡。唐承念叹息一声,道:“翡翡,你的人生……似乎也太无趣了吧?”“难道要像您一样?”没热闹,制造热闹也要看?盛翡诧异地问道。唐承念继续郑重地点头。盛翡彻底无言了,看来,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家师父的……本事。翻覆逻辑的本事。唐承念教训起盛翡:“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道理,所以,不想和我说话?”盛翡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她以沉默应对。唐承念道:“不回答,就是默认。”盛翡依旧没有反驳,显然又默认了。唐承念点点头,道:“翡翡,我是你师父,有时候,我会因为觉得有趣,才强词夺理与你辩论,将黑的说成白的,将白的说成黑的,但我其实不是这样想的。”盛翡意识到唐承念似乎要说正事。她注意到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人群,身旁只剩下小猫两三只。于是,盛翡立刻认真地洗耳恭听。唐承念接着说道:“但是,这世上有些人会黑白颠倒。若是你辩论不过,就沉默,人们就会认为,黑的果然是白的,白的果然是黑的。就比如在耒原时,你辩论不过,还有我,但如果没有我,你沉默,岂不就只能忍受被人污蔑?你可以忍,但你爹娘的声名不也被玷污了?”“是,我错了。”盛翡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如今我不是要教你认错,是希望你能够想明白。世间的道理,摆在那儿不变,但人可以挑着选着用。你可听说过‘白马非马’?”盛翡不解:“白马非马?怎么可能呢?白马不过就是白色的马匹,怎么会不是马?”“但若是有人偷换概念,这道理就变了个意思。你听听,白是不是马?”盛翡摇摇头:“不是。”“马自然也不是白。”唐承念接着说道。盛翡点点头。“白马是不是白?”唐承念又问道。盛翡想了想,白马是马,白是颜色,自然不能等同,于是回答道:“不是。”“所以白马非马。”唐承念说道。盛翡呆了,这是什么道理?白马怎么会不是马呢?“您是不是说错了?”唐承念道:“我连起来说一回。白非马,马非白,白马非白,白马非马。”“对,对,对……咦?”盛翡目瞪口呆。“其实白马非白与白马非马是两码事,但有人将他们说到一起,就仿佛成了一码事。有些人擅长利用道理,而你要做的,是不被他们混进去。我知道你是一个不爱争的人,但有时候,不争,就意味着失去,尤其是,有些人还会利用这样的道理来侵|犯属于你的东西……你还不争吗?”唐承念指指自己,“假如有人论证你不是我徒弟,你难道要抛弃我这个师父吗?”盛翡连忙说道:“我不会的!”难为她,上一刻还在想白马非马的事,现在就不得不回答唐承念的问题,她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小鹿般的惶恐,看起来可怜得紧。唐承念笑道:“你慢慢想吧,不必告诉我你的答案,你该做的,是用一生来应对它。”盛翡点点头:“是,师父,我明白了。”她真心感激唐承念这个师父,虽然她年纪比她小,懂得的道理却比她多得多。尤其,唐承念真的明白如何教人安心。一开始,盛翡还惶|恐于她无法回答唐承念的疑问,但她现在已经不担心了,唐承念很难教他陷入惶|恐的感觉中。不过,唐承念帅了没三秒,立刻打回原形。“不过我是师父,就算我指鹿为马,你也得听。”唐承念理直气壮地说道。“……师父!”盛翡无语。唐承念恶意地笑了起来。“行了,我们走吧。”她笑完,又轻轻地拍了拍盛翡的脑袋。盛翡揉了揉脑袋,问:“去哪里?”“你跟着我走就行了。”唐承念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就抛下盛翡继续向前。盛翡也没办法再问,只好跟了上去,她也并未多想,只觉得,或许唐承念是要带她出城呢?一开始他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去找寒伤丸的材料吗?虽说要见故人,可如今既然已经见过了林逸岳林家主,那大约也没有别的牵挂了。只是事情并不如盛翡所想的那样。……盛翡一开始只是规规矩矩地跟着唐承念走,她怎么走,她就跟着怎么走。唐承念要转弯,她也转弯,唐承念要直行,她也直行,绝对不说二话,也绝对不问一个字。这一次,盛翡决定做一个真正乖巧沉默的小徒弟。只是,这样的想法没多久就被盛翡自己扑灭了。因为她实在要忍不住了,满肚子都是问题,想问得要命。“师父!”盛翡快走几步,跑到了唐承念身旁,与她并行,一开始,盛翡其实是稍微被唐承念甩在后面的。不过唐承念的速度也不算快,盛翡多动几步脚,就跟上唐承念,并走到了她的身边。她还一边呼唤着唐承念,免得唐承念又把她甩掉。盛翡真是太想不明白了,明明已经走了这么久,她们怎么还是没有出城?本来,盛翡还以为等见完了林逸岳以后,唐承念就应该马不停蹄地朝城门去了,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仍然在酆都城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