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璋见孔道辅一个劲逼自己开閤门,有些欺自己年幼,心里有些赌气,说道:“李璋不过是一看门小吏,惟命是从,御史何必苦苦相逼?”范仲淹走上前来,沉声道:“你看守閤门,权责俱重,岂能自比小吏!如果说是惟命是从,如今殿门前台谏数十人,那又何必来到这里?圣上已下明诏,奉命而行即可。为什么还要深夜诣阙,难道我们台谏官员不知道不应该?无故废后,非太平美事,有辱天子清誉,败坏本朝圣德,凡大宋臣民,俱当直言极谏!你是天子近亲,这个时候更应该站出来,恳请圣上收回成命,不要听一二奸臣鼓惑!”李璋看看面前气势汹汹的台谏官员,吸了口气道:“司谏所言或许有道理,但大宋有台谏诣阙的规矩,没有閤门官员私开宫门的规矩。诸公要直言极谏,自是勇于任职,但又何必要李璋陪上身家性命?”私开宫门,往大了说可以按谋反论处。孔道辅可以因为李璋是皇上近亲,无论如何也不会受重处,就不把这当回事,范仲淹却做不出这种事,一时无言。孔道辅见李璋虽然一直恭敬,但却守死了不开宫门,心中激愤莫名,快步走到紧闭的垂拱殿大门前,手拍铜环,高声喊道:“无故废皇后,非天子圣德,奈何不让台谏官员入宫面对?天子有失德,大臣受其辱,今夜不能入宫,我们便守在宫门外!”孔道辅和范仲淹身后的一众台谏官员,见局面僵住,几十大臣竟然被一个閤门小吏挡在宫门外,群情汹汹,有人开始高声责骂李璋。右正言刘涣拉了拉身侍御史蒋堂的袖子,指着旁边的殿中侍御史段少连道:“段殿院是开封人,住家离盐铁副使徐平家不远。徐家与李家是世交,徐副使更是与这看守閤门的李璋一起长大,交情非浅。不如我们一起去把徐副使请来,让他劝李璋开了閤门,放我们进去面圣,也强似僵在这里。”蒋堂道:“徐副使未必会跟着我们来。”刘涣道:“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徐平天圣五年进士,不数年间位至三司副使,在朝里最缺的就是人望,有此机会,未必就会拒绝我们。”反正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蒋堂便与刘涣一起,找了段少连。几顶大帽子压下来,段少连也没法推辞,三人便离了人群,径直出了皇宫。三人离开之前已经说了自己的去向,其他人有赞成有不赞成,但都没有阻拦的道理。天色越来越黑,晚上的冷风起来,吹得垂拱殿前的众人瑟瑟发抖。孔道辅趴在宫门上,已是涕泗横流,几个御史台的官员在他身后,不断地捶殿门。范仲淹看着孔道辅,对一直立在身边的李璋道:“孔宪长年近五旬,说起来与令尊差不多年纪,身体又弱,这样僵持下去,一旦身体落下暗疾,如何是好?士林公议,只怕将来会怪罪在你的身上。你职责在身,不能擅开宫门,我也不好强求。不如这样,你只管让手下看管宫门,自己进宫里面圣请旨如何?”李璋看着殿门前这乱糟糟的局势,知道今晚不得消停,听了范仲淹的话,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答应。回到閤门小偏殿处,李璋吩咐卫士无论如何不得开閤门。临走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把閤门钥匙取了带在身上,这才从閤门通的廊道绕过垂拱殿,向大内深处去了。段少连带着刘涣和蒋堂出了皇城,寻到各自的马,一路向汴河附近的徐平家急驰。此时天还不太晚,临近年关,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一副热闹景象。各种卖吃食和零碎玩意的小贩挑着担子在街道上穿梭,叫卖声此起彼伏。三人骑着马也行不快,心急如焚。直行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下了汴河边的大道,进了徐家所在的巷子。到了徐平家门前,只见大门紧闭,静悄悄地没一点动静。只有门前挑着的几盏灯笼在寒风里摇晃,上面写着“永宁侯府”,另一面写个“徐”字。段少连看见这个情景,对身边的两人道:“最近这些日子徐副使在万胜门外建了新府第,经常歇在那里。今天看来不在城里住,不如我们回去吧。”刘涣道:“既然已经来了,怎么也要打门问问,怎么能就这样回去!”三人下了马,段少连硬着头皮上前打门。不大一会,开门声响,一个小厮从里面探出头来,看了看三人道:“几位官人,深夜到我们永宁侯府有何要紧的事?”段少连看看身边的两人,走上前来道:“在下殿中侍御史段少连,这两位是我的同僚,我们有要紧的事找郡侯,烦请通禀一声。”小厮看看三人,摇了摇头:“官人来得不巧,郡侯今天在城外安歇,现如今只有夫人在府里。如果方便,可由小的通禀一声,告知夫人。”段少连道声打扰,就要转身告辞。刘涣却道:“不对,徐平正当少年,又没听说过他曾纳姬妾,怎么会无缘无故与夫人分开,一个住在城里,一个住在城外?”蒋堂问道:“刘兄如何这样说?”“这分明是听说了今天的事情,故意躲着我们!用这么个说辞,找个小厮打发我们离开,太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听刘涣说得振振有词,蒋堂心里也生疑,对段少连道:“刘仲章说得也有道理。”段少连道:“不管说得有理没理,徐副使已经闭门不纳,我们便赶紧回去!”刘涣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段少连:“希逸,今夜我们台谏所有官员,不惜得罪当权的宰相,孔宪长与范司谏带众人伏閤请对,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如果徐平就在府里,而不敢出来见我们,那定然也是觉得我们做的有道理,只是畏惧权贵罢了!既然来了,我们何不把他逼出来,与我们一起劝圣上收回成命,以全皇上圣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