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门外响起军将的高声禀报,徐平才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开了门,杂吏引了两个官员进来。前面一个五十多岁的官员向徐平拱手:“新任御史知杂司马池,奉台主之命前来盐铁司,共同审理昨日三司公吏冲撞宰相御史一案。“另一人道:“开封府推官吴遵路,奉知府之命前来。”徐平忙站起身来,与两人叙礼罢了。司马池是从凤翔知府任上调回京来,年后才上任。本来年前就要调他入京知谏院,他一再谦让推辞,直等到现在才入京。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躲过了年前废郭皇后的那一场台谏言官的大祸,因祸得福。吴遵路则是天圣年间上书得罪太后,出知常州。在常州任上应对蝗旱灾情得力,因范仲淹之荐调任权开封府推官。两人都是真宗年间进士,说起来资历比徐平老得多,不过官职却相差甚远。御史台和开封府派这两个人来,也是此事以徐平为主的意思。说过几句客套话,徐平向两人介绍了目前案件的情况。司马池道:“我过来三司的时候,王相公亲手交予我昨天记下的闹事公吏的性名,还请副使差人,按照名单拿人。”徐平笑了笑:“名单仅此一份,为防意外,再抄录一份如何?你们两人都是奉命来参与此案的,什么事都不好瞒你们,便与判官刘沆一起,一边抄录名单,一边按名单检视三司公吏名籍,同时差兵士出去拿人,可好?”两人一起拱手:“但凭副使吩咐!”徐平便让门外军将唤了刘沆过来,对他道:“你带知杂御史和吴推官去检视名籍,备好人手,一切听从司马御史吩咐。何人该拿,如何审问,不可马虎了。”刘沆应诺。司马池对徐平道:“副使客气,此事还请副使主持。”“拿的是三司的公吏,我也不好过问太多,司马知杂多费心。”这种事情没什么花头,徐平又何必参与进去惹人嫌疑。让御史台和开封府的人亲自动手去做,亲眼看着,也让他们知道这事情有多么离谱。知杂御史虽然官位不高,但作为御史台的副长官,地位却极为尊崇,其出入导丛比徐平这个盐铁副使还要威风得多。既然徐平不参与,三人中便以司马池为主。三人告别了徐平,由刘沆带着去了兵案的官厅先核查名单,再照名单抓人。春天的阳光从门口窗户爬进来,暖洋洋地烘得兵案官厅里有些慵懒。当值的吏人强打起精神,抱着各种名籍往来穿梭,供中间案几上的三位官员查阅。司马池手里拿着昨天王曾府前记录的名单,在中间高声唱名,姓甚名谁,在三司里的职司,一个一个念下去。吴遵路和刘沆两人趴在案几上,对照着名籍一个一个搜寻。对上了名字便随手批一张传票,让旁边的厢军军官带人去抓人回来。把手里的名籍放在一边,吴遵路叹了口气:“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才核对了二十多个人,就有五个查无此人!难不成昨天有很多是随口编的名字?”这时司马池正念道:“刘三水,盐铁司设案前行——”刘沆听到不由就笑了起来:“不瞒二位,昨天我也在王相公府前,报的就是这刘三水的名字。当时也没有人查验,也没让众公吏互保,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估计有很多人也是跟我一般,当时随口编一个名字糊弄了事。”吴遵路摇头:“这是图的什么?”“哪个知道王相公记下人名来要干什么?心里有疑虑的,自然就随便编个名字让书吏记下来,秋后算账也找不到他的头上。”说到这里,刘沆的脸色严肃起来。“而且,那些带头闹事的心里有鬼,只怕他们根本不会留下真名。也就是说,我们如果只是按照王相公的名册拿人,那多半就把主犯放过去了!”这个道理很明白,只有那些一心怕被裁掉,对自己昨天行事又没有什么概念的人才会把名字留下来,这些人偏偏最无辜。司马池和吴遵路都是多年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两人对视一眼,问刘沆:“你昨天一路随行,对事情经过比我们清楚得多,盐铁司这里定然有了对策。何不说给我们知道,一起合力行事!”“哪里有什么对策,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刘沆只是摇头,“现在惟有把能够确认的人先抓起来,慢慢审问。数百人之众,只要下功夫,总能问出点什么来。”与此同时,徐平长官厅旁边的一间小偏房里。两个壮汉被索子捆了手脚躺在地上,吃力地伸长脖子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突然听见门响,两个汉子几乎同时在地上打一个滚,回过身子来,看着门口。徐平抬脚进房,看了看两人,随手把门关上。见徐平一身紫色官袍,两个大汉心里不由紧张。活了这几十年,还没有跟紫袍官人打过交道,听说这些人都上知天文,下吃地理,极难哄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徐平不说话,抬步走到小屋深处,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两个大汉身子在地上滴溜溜地转,眼睛一直随着徐平身子,须臾也不离开。等到徐平坐下,两人才现房间的角落里还站了六个兵士,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见徐平坐在那里只是看他们,并不说话,两人心里不由毛。过了一会,一个黑脸汉子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问:“我们两个都是良民,从无作奸犯科的事情,官人为什么差人把我们拿到这里来?这里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并不是公堂!”徐平掸了掸官袍下摆,随口道:“这里当然不是公堂,只是盐铁司衙门而已。至于你们是不是良民——”说到这里,徐平稍微弯了弯腰,看着两人道:“昨天你们两个冒称三司公吏,混在闹事的人群里,又喊又叫,好不热闹!怎么,今天又成良民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