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们果然是在这里!”王拱辰到了路口,一眼看见坐在路边的徐平和赵諴等人,急忙翻身下马。徐平见他满脸大汗,急忙让主人家端了碗茶来,让王拱辰喝了,坐下歇一口气。等王拱辰歇过来,徐平才问他:“我还没有派人到你那里去了,怎么就知道我来了?”王拱者笑道:“你堂堂都转运使出巡,是本路州军的头等大事,还在蔡州的时候,我们那里就传遍了。我算着日子你该到汝州了,今天到州城来取货,我特意随着一起来。”转运使在每个地方待的时间有限制,行程可以推算出来,王拱辰刚好赶上并不奇怪。见王拱辰的带的人直往三司铺子里去,徐平奇道:“你取什么货?来了这么多人。”“车,这个时候,主要就是买车。营田务人少地多,用车的地方多了,汝州小地方一次进不了多少货,只能定好了让他们分批运来。”因为跟河南府之间不通水路,汝州这里的车是从陆路运来,运力就大打折扣。徐平在路上曾经见过三司铺子运车的队伍,都是后车的车辕架在前车上,一辆接着辆,用一头牛可以拉好多辆车。当时看见还觉得很新奇,没想到运货的人能想出这个办法,效率很高。但即使这样运输,一次也只能运几十辆,对一个州来说,远不能满足需求。王拱辰管的营田务更是大户,几乎到多少要多少,跟无底洞一般。反正转运使司欠着他钱粮,车钱从欠的债里面扣就是,几乎跟白捡的一样,不要白不要。汝河从汝州流过,属于淮河水系,虽然与黄河水系的河南府不通航,但是跟下游的许州、蔡州和陈州是有船往来的,并且与汴河相通,水路运输很方便。所以从洛阳运往淮河下游的货物,三司铺子也都是运到汝州来,再沿着汝河而下。从这个意义上说,汝州这里是水陆运输的重要码头,交通中心,在三司铺子的系统里有不一般的地位。说了一会闲话,赵諴道:“难得王提举今天也到州城,刚好凑到了一起,晚上我做个东道,今夜不醉不归!”徐平笑着摇了摇头:“按规例,转运使是不该进城的,我今天到州衙已经是破例,再赴你的东道,可就再也说不清了。不等我回西京,估计就有人上奏章参我。算了,希平的心意我心领,酒宴就免了,明天开始忙公事吧。真要饮宴,等这次巡视完了再说。”因为赵諴是自己的同年,徐平才进城到州衙里坐一坐,天黑就要回到驿馆去。连在城里过夜都不可以,怎么敢喝赵諴的酒,京西路可还有几个官员看徐平不顺眼呢。王拱辰喝了茶歇过暑来,听了这话便道:“这有何难?营田务在汝州的治所位于汝河边上的赵洛镇,那里离州城不远,你们都到那里去做客好了,我做东!”赵諴笑道:“君贶做东也是应该,说起来你这个营田务,可是比我们州县有钱多了。”营田务可不仅是有钱,因为属于场务性质,财政自由度也高,花钱不像州县那样扣扣索索,这一点是地方官府比不了的。徐平的职务里是带着提举本路营田的,王拱辰那里正经是他的属下,可不像在州县只有监察权。别说去喝酒,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当下说定,等王拱辰的属下去三司铺子里把车提出来,几个人便就一起去赵洛镇。徐平顺便看一看那里的营田情况,特别是棉花,到了开花的季节,正是关键时候。赵諴派人回州衙,徐平派人回驿馆,吩咐一声,便就与王拱辰一起,出了州城。一路沿着汝河而行,并不是大路,没有什么行人,一派田野风光。旁边的汝河里不时有小船行过,有的装着三司铺子的货物,运往下游的陈州、蔡州。但多数的船,运的还是煤炭,船吃水极深,缓缓前行。汝州治下,龙兴和襄城两县之间,一片低山连绵,煤矿量多质好。这里是中原地区最大的煤矿所在,也是徐平前世中国重要的优质煤产地,平顶山煤海。此时这里的煤已经开始开发,特别是徐平从邕州回到中原之后,发展的步伐骤然加快。煤从这里开采出来,沿着汝河一路向下,一直到许州境内的北舞镇。那里有中原最大的铁矿,新建的钢铁中心正位于那里。煤矿与铁矿由一条汝河连接起来,成了天下最大的冶铁中心。没有蒸气动力,煤钢取合体便就无法成为工业的核心,此时这一带并不繁华。但钢铁到底是重要的材料,工业农业甚至军事都用途广泛,还是非常重要的。不过不管是铁矿还是煤矿主力都是官营,地方上觉得是负担,并不怎么上心。此时正是六月酷暑的时候,路两边瓜果飘香,汝河上吹来习习凉风,树上有鸟儿在歌唱,不时还惊起几只野兔,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出来巡视一路上都是风尘仆仆,疲于奔命,难得有今天这样闲适的时候。徐平骑在马上,一路看着风光,放松心情。不知有多少时间自己都没有欣赏这个世界的风景了,总觉得背上有一根鞭子在赶着自己,轻松不起来。这几个月跑了几州,看到了自己给京西路带来的变化,徐平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沉重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些。改变最大的是交通,河上跑的船多了,路上的车马多了,三司铺子开到了每一个州和大一些的县,正在向小的县扩展。经商的渠道自己已经建起来了,现在缺的就是在这网络上行销的货物。社会发展终究还是要落到生产力的发展上,现在只缺一个突破口,自己做的这一切就会呈现出暴发性的力量。这一个突破口就是棉花,由棉花纺织出来的布,制成的各种衣服。营田务仅在京西路就开了数十万亩的棉田,快要到收获的时候了。